秦风想的果然没错,日后里张瀚之每日都是挑了四书五经让秦风背诵释义。
半山腰的书房,张瀚之站立缓步而行,秦风跪坐在几案后面,静静的看着张瀚之。
“孔子谓季氏:‘八佾(yi)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张瀚之提了一句。
这便是《论语》卷二里的八佾篇,主要讲的就是春秋后期礼崩乐坏,上下失去礼制,僭越之事时有发生,孔子由礼制讲到国之将不存。
秦风听了头句,便肃声接道,“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秦风正要继续往下背,张瀚之出声打断道,“作何解释?勿用己言”。
秦风前面背诵便是最基础的考试“贴经”,当然需要写在卷上,你要是说会背不会写,那也是无话可说。
“贴经”之后便是“墨义”,大夏朝规定微言大义取大家注释,更是指定何人着作方可作为官方注释,不能是自己本人理解的。
在兴威元年,兴威帝下旨叱曰,“今日之士大夫,学术不正,邪伪乱真,以致人才俾下,文章政事,日趋诡异,往往诡诞狡辩,背离经旨......今后若有异说,诡道异理者,许科道官劾奏”。
张瀚之自是警告秦风休要胡言乱语,单取大家之言解释便好。
秦风思索片刻,回道:“季氏,鲁之大夫,季孙氏也,佾,舞之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士大夫四。”
(跳舞表演,天子用六十四人,诸侯用四十八人,士大夫用三十二人)
秦风的回答就是标准答案的样式,先解释主词,然后再解读句子,最后便是释义。
秦风继续说道,“季孙氏为大夫,本应取四,如今取八,僭越也。其本心不存礼,非不识礼也,故子曰孰不可忍”。
张瀚之点点头,捋了几下胡须,接口道,“此意不错,却是过于隐晦,应加注解几分”。
秦风想了会,多了几分明白,便是说道,“其本心亦坏,不光失了君臣之礼,更是失却礼仪根本,心下狠厉,如此僭越之事做的明目张胆,还有何事不可为?”
又加了句,“孟子有云,‘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
张瀚之笑着点头,道:“可,孟子之言不可加之”。
秦风后面的意思就是,你都敢用天子的礼仪了,怕是弑君这事也是做的来的。
秦风点点头,又继续解释道,“三家者,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也,《雍》,周颂某篇,天子用乐也,辟公,诸侯也,奚,讥讽也。”
“《雍》诗有载,天子祭祀,诸侯助祭,此诗乃天子所用,如今有鲁国三大夫堂皇用之,三家之人知礼而不守礼,故圣人讥之,无知妄作,取祸之道。”
“是故,圣人言,人无仁心,便是无德,更会弃礼仪而不遵,《儒行篇》有云,‘礼节者仁之貌也,歌乐者仁之和也。’无仁心义德,僭用天子乐,又能如何?不过是小人之心,沾沾自喜罢了”。
张瀚之点头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功劳之大,几人比拟?堪比圣贤,尚尊君主不敢半丝逾越。不过是几家大夫,胆敢僭越行事,不光是失了仁德,更是没了敬畏之心。”
“若是没有仁德,即便用了天子舞乐,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自取求死之道罢了”。
秦风笑着说道,“先生解释最是清楚,学生受教了”。
张瀚之指了指秦风,“偏你最会花言巧语,即便如此也少不得今日释经”。
秦风连道不敢,静待先生出题。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张瀚之说道。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秦风背了两段,便住了声。
这几段出自《大学》终章。
见先生微微颔首,知他让自己解释,清了嗓子一声,说道:“君子,主君也,德,明德也,命,天命所归也,善,存善心,行善事也”。
“主君心有仁德,外彰,方引众从之,众人景从方能开疆拓土,人地两得,自然生财,地利人和,财富方有用处”。
“德行昭昭是为本,金银钱财为末,轻德重财是谓本末倒置,与民争利则财聚而失民心,施利与民,则民心聚。所以圣人言,背后辱人者,人必辱之。违背天理强取豪夺而聚财者,必定会遭谴责,《康诰》有言,天道循环不以常理揣之,天命所归非一人也,与民争利,虚言欺骗,巧取豪夺,不有善言与民众,不行善事与民者,则失人失地,失天下”。
张瀚之轻微点头,“倒是解得不错,墨义主旨多是劝说为先,少些自家之言,更不能有讽刺之意”。
秦风点头受教。
如此循环往复,先生提问,秦风回答,晌午不觉便到了,“暂且歇息,明日再来”,张瀚之下了逐客令。
秦风正好去城里赴宴,昨日便接了定安伯府的帖子,言说今日张明轩相请。
与祖母言说一声,秦风便带了几人直奔春福胡同的鸿福楼。
鸿福楼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堂头还是李福,只见他笑迎以为顾客后,奔着秦风处就疾步而来。
“秦郎君,可是赴宴?”李福笑着施礼作揖,“我家郎君些许日子不见,便如隔三秋”。
秦风笑着摆手道,“少胡乱用些词语,若是你家郎君是个娘子,我倒还多几分荣幸”。
李福轻拍嘴巴,眉眼笑意加深,“看小的这张嘴,就是爱胡说,秦郎君您可别见怪”。
“呵呵”,秦风笑道,“惯是爱作怪,你家郎君在店里?”
秦风走路有些急,虽不是龙行虎步,也是官步四迈,行走不慢,李福陪着笑脸,微弯着腰,笑道,“张郎君请客,我家郎君觉得蹊跷,早已是在雅间里了”,又是低声,带了几分神秘,“怕是寻些底细”。
“哈哈哈”,秦风大笑,“你家郎君最是胡思乱想,张二郎寻我,怕是为了明年科举,哪有那么多阴谋”。
李福弯腰更甚,脸上带了几分谄媚,“秦郎君明年必中,蟾宫折桂,黄榜题名,案首第一”。
“赏”,好话谁不爱听,人家忙活半天,不给几个赏钱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