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进了雅间,便见坐着三位少年人,其中一位看起来眼生,眉目清秀,身着白衣,面料看起来似是普通,却是暗含银丝细缕,怕也是官宦子弟。
秦风一扫而过,笑着施礼道:“累几位兄长等我”。
三人都是起身,忙着还礼,张明轩笑着说道,“非是你来的迟些,我等来早了”。
谁说这是书呆子?看人家这话说的。说人是非者,自身就是是非人,嫉妒心作祟罢了。
“快入坐”,张明轩招呼秦风道。
秦风落座,张明轩身边的小厮忙是出了雅间,应是催着上菜。
“这几日被先生罚了可是?今日莫不是罚抄大字?”李俊笑问道。
“汝之泪甚亦,去年始流,今日尚不到唇也”,秦风笑着回道。
俊秀少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见大家都看他,忙是掩嘴,低头暗暗耸肩不已。
张明轩带了几分尴尬,解释道,“此乃族中小弟,有些失了分寸,李郎君勿怪”。
李俊倒是不见尴尬,笑着说道,“有何可怪?无非笑我脸长,总归比马短些”。
秦风笑道,“李郎君有一点常人所不能及”。
张明轩见李俊不怪,松了口气,笑问道,“何也?”
“知错不改”。
众人俱都哈哈大笑。
三年中,张明轩时有去农庄拜访,两人研讨诗文,每有作诗之时,秦风总会顾左右而言他,若是谈论经义,却是多有惊人之言,而又言之有物,张明轩多是钦佩。
最佩服的是秦风术数研究至深,更是多次请教不止。
秦风欣赏张明轩的便是灵性,一点就透,书法自称风骨,最烦的就是他老是追着自己作诗。
张明轩几次来访,秦风都是被抓着写大字,这事李张两人都知,两人更是送了秦风不少字帖。
笑了一阵,张明轩指了白衣少年,说道:“族中兄弟,名明瑞,行七,叫他七弟便是”。
白衣少年起身,施礼作揖,笑语晏晏道:“见过几位兄长”,声音倒是显得有几分清脆。
秦风抬眼细观,身体纤瘦,面目清丽,怕是个女子吧。
和李俊一起起身回礼,笑着说道,“七弟多礼了”。
一番行礼,张明瑞眼里闪着光芒,笑着说道,“我最是喜欢秦兄三年前之语,最是大丈夫豪言”。
“哦?”秦风忆起当年,斥责张三几人,忙回道,“当时年少,浪荡之言,如今想来甚是羞愧”。
张明瑞又待说些什么,被张明轩轻拍一下也就住了嘴,只是嘴角上扬,怕是多了几分不服气。
秦风和李俊对视一眼,李俊努了嘴,眼睛微眯,秦风只是笑笑。
一番飨食,宾客尽欢,待仆役上了清茶,几人坐到了榻上,这榻如围炉,中间带一方形几案,几人围坐,多是用来腊月吃锅子的,如今倒是正好做了茶桌。
“我便最是喜欢这清茶,微苦回甘,不似其他,又是绿豆粉,又是麝香,失了茶的本意”,张明轩端了茶盏说道。
“个人所好不同罢了,当今之茶取味道厚重,醇香熏人,亦可做汤”,秦风自不会掰扯他人喜好。
几人都是点头,张明瑞看起来喝的不是习惯,秦风有心说女子少喝,绿茶寒性大,转念一想,便作罢了。
几人扯东扯西,从诗文经义,术数律法,商贾殖货最后说道女驯女德。
张明瑞突然看着秦风,问道:“不知道秦兄如何看待女子缠足?”
张明轩一下变了脸色,带了几分难看,似有黑气罩了脸,有心说张明瑞一番,多半外人在场,只能鼓气不语。
秦风见他问起此事,心下越发确定此人定是女子,怕是正抗争着呢。
李俊见秦风未答,自己先是说道,“纤纤玉足,三寸金莲,世人甚爱,把玩......”还没说完便被秦风打断。
“若是此话传入世祖母耳朵里,你怕是少不得一顿皮鞭炒肉”,秦风带了个眼风。
李俊讪笑几声,便住了嘴。
“秦兄”,张明瑞盯着秦风问道。
“七弟,怎可如此无礼”,张明轩声音带了怒意。
“张兄,何须生气,此事我倒真有几分看法”,秦风忙是摆手笑着劝阻。
“既然七弟定要知我所想,我便试说一二”,秦风轻拍几下几案,“《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解?”秦风看着三人,也不等三人回答,继续说道,“不分男女非天地所生,自是父母精血而成,不敢毁,莫不是手足便不在此列?”
秦风起身,带了几分情绪,“如今士人,不学古人之风尚,事事求精巧,将秽邪之事堂皇置于庭上,还美其名曰,擢玉而赏,岂不可笑至极?”
“枉读诗书,我称之为假道学,缠足一事起于北宋,兴于南宋,我朝也是风行一时,何其谬也”。
“缠足先有毁体悖孝经而行,后又毁骨大违内经之天道自然本意,实属逆天行事”。
“我观史书,这缠足一事,多半是为了束缚,缠足便不良于行,便于管束,女子就只能安坐内宅,少些抛头露面。其次便有了酸儒文人捧臭脚”。
“祝枝山言之‘玉娇三寸悭,更得一点曲生风味。味尽春心深更浅’,也便有些女子着了三寸猩红软鞋做些无耻之事。更有父母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献于达官贵人求取富贵”。
秦风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高了几分,“缠足一事,一悖天道,二悖孝经,三悖人伦,四悖法理,何其荒谬”。
几人看着秦风都是目瞪口呆,张明瑞惊诧之余,眼里带了几分湿润,嘴角微翘,手指柔软,不停缠绕。
“此.....惊世之言”,李俊有些结巴,“还是少说为妙”。
秦风点点头,平息情绪,坐下来道:“此处之我等几人,不妨事”。
张明轩看了张明瑞一眼,心下更是发愁,自家妹妹聪慧异常,缠足一事一拖再拖,今日听说自己寻秦风,投跟上来,今日听了秦风此言怕是回家更要生了风波。
自家事实不足向外人道也,张明轩有些挠头,又怕再起什么波澜,忙是起身说道,“时辰已是不早,我便带了七弟先回,过几日再与两位相聚”。
秦风和李俊心下已知何事,不好相劝,忙是起身送别,张明瑞看来不想走,扭捏着身子,像个麻花,最后也是嘟着嘴跟张明轩而去。
“女子?”李俊问道。
“多半是了”,秦风回道。
李俊想了一会,“听人言,定安伯府有一娘子,年约十岁,怕便是她吧”。
“与你我有何相干?”秦风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