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卯时(6点),秦风慢慢走进儒学里面,不禁想起刚才室外考场没有扎考棚,只是立了个“龙门”,“龙门”周边立了栅栏,设了桌案,身子不由一抖,如今二月,春寒料峭,好在自己是在室内。
进了儒学堂,秦风四处一扫,多数已经坐好,都是锦衣大氅,衣着富贵,心里有数,这多半都是关系户。
借着烛光火把,秦风走到三号位坐定,打开考篮取出笔墨砚台,生员试不需要自备草纸,只需要投一两“买卷钱”即可。
过不多时就听得场外传来三声炮响,有衙役大喝“开龙门”,感情秦风这些关系户进来的早,免得冻伤。
过了一刻,就见一中年男子身着官袍,迈着八字步进来,身后跟来县教谕并衙役多人。
“乙未年,童生试,第一场”,县教谕喊道,“今始,先拜圣人”。
众人忙都起身,叉手施礼,给孔子画像问安,按理说应该是县令并属官带领考生在儒学堂叩拜,今日如此做法倒不知何意。
拜完圣人再拜圣上,然后又是点香焚黄,至于何意,多半故老相传,祈祷上苍降落文曲星亦或是慰问过往神灵,求个心安吧。一番下来过了半个时辰,县令喊道,“开考吧”。
众人坐定,衙役开始分发考卷和草纸,考卷很有意思,和现代作文纸有些相似,右边有道红线,填上考号、姓名,这多半就是“糊名”的地方。
红线左边又有十二道红竖线,这便是做题区,秦风拿了卷纸反过来看,没有。
又拿了草纸翻看,材质应是一样,都是连张纸,不过两张带了红线,两张不带,这便值一两银钱。
很快有衙役举了木牌绕堂内两周,上写“大诰首卷前四句”,这个时候不是答题,而是要抄题目于草纸之上。
秦风拿了毛笔,将要求写在草纸上,过了一会又有衙役举了木牌,上写“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后三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后五句”等等,总共十个句子。
秦风忆起这十道题均出自《尚书》,后几句就是默写后面几句话,这便是“贴经”题。
来来回回几趟,秦风都是抄了下来,有出自《尚书》,有出自《论语》,也有出自《春秋》,倒是不难。
“诸考生先答题”,县令说道。
秦风抄题的时候,每道题下面都留了空白,他做题不同今世之人,往往是写关键字,而不写整个句子。
秦风思索片刻,将每道考题按照要写几句,便将几句的关键字写好,又是默读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就开始往考卷上抄写。
秦风先将考题书写在考卷上,这书写方式从右到左,秦风写完考题便等几息,免得胳膊或是袍袖擦拭污了试卷,时间又不紧,申时(16点)前交卷便可。
待干透,秦风就将答案慢慢抄在试卷上,秦风写的并不快,因着不打草稿,怕写错了,多是心里默背几遍再书写。
一个时辰,秦风便将五十道“贴经”题书写完毕,堪堪用了两张纸,成啊,买卷吧。
考场里不时有衙役巡查,手里都是拿了卷纸,不时有人求买,看来这是县署的外快了。
等衙役走到这边,秦风便买了三张,衙役做了登记,考完后,不管秦风用没用完,都是要回收的。
秦风买了卷纸,归拢好,又是检查一番,见没有错误,便等着县令发“墨义”题。
又是半个时辰后,衙役举了木牌,上写十道“墨义”题,衙役转了几趟,便将三十道“墨义”题展示一遍。
秦风看着考题,心中慢慢思索,不时点头,这三十道“墨义”不难,“墨义”秦风自是不敢只写关键字,需要全部写下来,免得一字之差毁了试卷。
第一道题,“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中庸》开篇第一章第一句,最简单的解释就是,人的自然本心叫做“性”,按照自己心愿行事叫做“道”,按照这个原则做人行事就是“教”。
当然秦风不可能这么写,得按照模式去写,“命,令也。天命,天为一气,生阴阳,万物以生,赋以理也。性同理,五常之德也。率,循而跟之亦。道,犹路也,万物循心而行,秉性各异,各行其道也。修,修行而正也。教,仿而学后教也。故曰:万物应天而生,天赋其理,人方有五德,循天理道德行事,方为大道之行,修身养性以正己误,效法天道自然而教化天下”。
翻译成白话文便是,老天爷非常有良心的,给了万物各种秉性,人嘛,有优待,给了温、良、恭、俭、让这五德,按照这五德生活学习,那便是成圣的道路,可是有些人不中用啊,那么你就需要就修整自己的道路,早日踏上封圣之路,最好嘛帮着老天爷去教育教育不听话的人。
秦风又仔细看了一遍,轻轻点头,没错。
这三十道“墨义”题,题量不小,秦风花了两个时辰才誊写在卷上,新买的三张卷纸倒是正好。
又是检查一番,便放在考袋里,等着放号,衙役来收。
“三号考生,上前来”,县令见秦风收了考卷,便言语了一声。
秦风一愣,又是想起,若是考生做完也可以拿了考卷直接交给县令,当然很少有人这么做,你做的好主考官不一定夸你,说不定还给你两个字“狂妄”,若是做的不好,当场罢落。
秦风听县令叫他,取了考袋上前,行了一礼,将考袋交上。
县令打开考袋,取了秦风试卷细细查看,不住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轻声道,“倒是不错”。
县令取了朱笔,一张张画了圈,这就叫取中,童生试主考官可以现场取中。
看了最后一张“墨义”卷,县令笑道,“学的可是朱子注解?”
秦风回道,“正是,不过也有些程子解”。
县令点点头,“程朱一系,程为朱师,言语相承,理学大师也”,又接着说道,“第一场可过,且回去等放号吧”。
秦风施礼退下,跟着衙役去了等待区。
过了片刻,张明轩也跟着衙役走了过来,秦风起身施礼,张明轩回礼笑道,“果是第一流少年,我见县令笑意嫣然,怕是多有赞言,可是过了?”
秦风点点头,笑道,“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怎地也爱取笑与人?取中了?”
张明轩点点头,“不过是死读书,若是不过,岂不惹人耻笑”。
两人不时讨论几声,又对“墨义”之题做些探讨,人有十指,长短不一,对经义的理解也是各有千秋,官方指定的大家注释十几人,个人寻得宗师又不相同,多多探讨,取长补短。
又是等了几刻,凑够十人,衙役开了堂门,送秦风等人出了“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