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礼部贡院。
号军甲趁着搜检空隙,悄声说道,“听说那位小爷昨日放了出来”。
号军乙盯着考生,也不转头,“总是替咱穷人家出了口气,听说打的那位,都断了四肢”,随着话落,脸色也变得生动了些。
“就是”,号军甲说道,又是叹口气,“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今次科考”。
“少些闲言碎语”,号军游击喝道,“惹得巡检官来,剥了你等的皮”,见两位号军缩了脖子,低声道,“咱军户家的硬气,岂会落(la)了?”。
号军甲乙对视一眼,都是面带笑意。
二月天,春暖实寒,门外的柳条子在风灯的照射下,有了些青绿,低垂着显得憨厚老实,在风中自在荡漾,一阵寒风刮来,露了本性,张牙舞爪,胡乱横飞,“啪”的一声抽在秦浩峰脑门上。
秦浩峰摸了脑门一把,指了指柳树似是在说,你也敢欺我,等我回来的。
柳树根本不在意,如千手观音,枝条飞舞,似是在说,来呀,来呀。
寅时二刻(4:30),秦浩峰到了贡院门口,此时考生进的差不多了,秦浩峰取了考箱急忙去了入口。
检怀挟官见是秦浩峰,忙是喊了号军,号军摸了摸厚厚的毛皮大氅有些犹疑,检怀挟官冷脸说道,“高祖皇帝特许考生着鹤氅”,听得此话游击忙是挥手让号军放回考箱。
又是粗粗检查一遍就放了进去,检怀挟官更是带着走几步,指了号舍大体位置,秦浩峰忙是拱手道谢,搜检官回礼更甚。
聚奎堂里,主考官翰林院学士、左春坊大学士朱道笑着对刘章道,“亏得你小心,如若不然怕是参奏入狱了”。
八日前,朝会定会试主考官,有言官参奏翰林院侍读学士刘章,视朝廷取士如私事,携以报恩,做进身之阶,以图朝中重臣赏识,幸而进位。
刘章笑道,“风宪官,果真是闻风而动,真不知那奏本砸在脸上疼也不疼?”
兴威帝听了言官参劾,气的喝骂薛城明,更是让黄丰取了乡试汇总题本砸在言官的嘴上,抽的直流鲜血,更是被锦衣卫拖出大殿。
朱道收了笑声,“且小心些,淳钧总是待过翰林院,世人多疑常有之事,你那次不改批语,便是端正,省得小人揣摩”。
说罢端了茶汤,见刘章点头,又是说道,“也不知今科能不能赶得上,如今这朝局也是越发鬼魅”,说完叹了一声。
“如今淳钧定是已入场,他自小习武,又兼得皮厚肉壮,筋骨强劲,定是无碍的”,刘章笑着回道,半句不接朱道后面的。
刘章又不傻,这么明显的试探之语,岂能回答?怕是也是以为自己投靠了秦永远,不禁心下暗叹,朝廷朋党之风愈演愈烈,非大夏之福。
朱道听他如此一说,便不言语,只是端了茶杯啜吸几口,刘章见状忙是起身告辞。
会试虽然略似乡试,主考官员却是高上几分,主副考俱是翰林院高官,同考官更是多达十七位,其中翰林院出十一人,科、部又各出三人,提调官改由礼部郎中担任。
秦浩峰找到号舍,刚坐定就听得炮响,这便是锁院,过不多久便取了考题。
考题同乡试差不多,试四书大义三道,二百字以上,试五经大义四道,三百字以上。
秦浩峰擦了下案板,单从考箱里取出草卷,又将笔墨砚放好,细细看题。
第一题便是“与其奢也”,秦浩峰一瞧,这是道截下题,出自《论语-八佾》,全段是,“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大体意思就是鲁国林放问礼的根本,孔子回说:“你问的好,就礼节仪式来说,与其奢侈,不如节俭。
就丧事而言,与其仪式上治办周备,不如内心真正哀伤。
秦浩峰提笔写道,“奢之弊其尤甚也,逐末者当自思亦,夫以奢为礼是逐末也,人亦识其弊,而一劝之否也......”。
不过几刻,秦浩峰便写道结尾,“已知易识其弊,自思且重,弗之去远也”。
写罢放下毛笔,细细审看一遍,见无误也就看下一道题。
第二题也不难,又看第三道,也不难。
秦浩峰凝神沉思不过二个时辰写完了三道四书大义,抬头看天,见天色有些阴沉晦暗。
收了草卷,招呼一声外面的号军进来,号军叉手施礼,秦浩峰有些惊讶,再是一想,哦,现在是举人了。
“壮士,能否取水来?”秦浩峰笑着问道。
号军拱手回转去取水,秦浩峰忙是将书箱的吃食和红姜汤药取了出来,但留了桂枝汤药。
过不多时,号军端了一盆水,秦浩峰忙是站起将考袋拿到一边,只是忘了 草卷还未收起。
号军一个趔趄,满盆冷水奔着秦浩峰泼来,若是一般考生定是会被泼个全身,秦浩峰见势不妙,脚蹬座板抱着考袋横着飞出考桌,水便泼在桌板和坐凳上,
秦浩峰也不起身,一个侧踹将号军踹到在地,忍着疼痛膝行几步,一个膝击打在号军的侧膛上,只打的号军窝起身子,发不出声。
秦浩峰一不做二不休,站起身又是一脚踢在号军的脸上,探手卸了号军的下巴,薅着头发拖到号舍外面。
旁边号舍的号军见了,忙是吹哨,又是喝道,“胆敢殴打号军,寻衅滋事,定要叉你出考场,快快松手”,说罢就取了梢棒欺身上前。
“他袭击我”,秦浩峰后退一步急道,“用冷水泼我,毁我考卷”。
号军一听,便止步不前,却也是紧盯着秦浩峰,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号军。
过不到一刻,巡检官和监试官带了号军匆匆而来,见秦浩峰衣角浸湿,又见地上躺了一个号军,巡检官忙是低声问道,“发生何事?你怎殴打号军?”
秦浩峰回道,“学生做完考卷,寻这号军打水,哪知他故意用冷水泼我,如今更是毁我考卷,请上官细查”。
监试官是科道言官担任,听了此话皱眉道,“若是号军不小心为之,你又如何?”
秦浩峰一听,有些腻味,你不先看看现场,先给号军定个不小心,那就是我没事找事呗,感情你俩一伙的。
“学生不敢分辨,但请上官入号舍一查便知”,秦浩峰也不争辩,你来看看就是了。
巡检官就要进号舍,监试官忙是拉了一把,讥讽道,“此考生尚能诬赖号军毁他试卷,若是你我进去,又是污我二人如何?”
巡检官一听,便是停步,看着秦浩峰叱道,“你这考生好是无礼,若是学识不精,下次科考就是,怎好行如此下贱之事?”
秦浩峰哭笑不得,连看都不看,就给自己下定义,真是庸官,正待分辨几分,就听得有人说道,“进去一观就是,何必在舍外争辩,误了其他考生制艺”。
来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伟忠,三旬年纪,面带笑意,“走,诸位进去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