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开路,不一会便见一群衣冠禽兽(官员补子文禽武兽,此乃褒义),穿红戴绿(绯青绿官服)慢慢走来,秦浩峰赶紧微躬身子,叉手施礼。
众人穿行而过,秦浩峰却听得有人哼了一声,微微抬头,就见一中年官员,头戴乌纱,圆领青袍,补子上绣了鹭鸶,正对着秦浩峰怒目而视。
秦浩峰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又不认识此人,何至于恼怒。
陈家园见官员走过,忙是起身随着秦浩峰去大堂,低声道,“大老爷,按制相差三品,应跪迎”,这便是解释那官员怒哼何意。
秦浩峰一听,心中也是恼怒,你奶奶的,老子连太子都没跪,跪个五品同知?六品通判?
君额宽如湖海,可曾跑船乎?汝娘知之哉?
前头走的便是绯袍同知惠旺,虽说心下恼怒,面上却是笑着对张松道,“风宪官来也匆匆,这昨日入府,今日便到了县里,大老爷想着招待一番,却不曾贵官心忧朝廷,任事为真,实乃我等楷模”。
张松二十余年纪,面目清秀,虽说看着面嫩,实乃内秀腹黑,接了都察院派遣,下来调查“王宝义欺天案”,又得圣命暗查“红丸案”。
听得同知此话,忙是作揖笑道,“二老爷谬赞,圣命难违,既食朝廷米粮,便是本职应当,当不得二老爷夸奖”。
两人你来我往,张松也不说来作甚,只言来日照巡案,惠旺刺探几回便知张松口紧,不说失望,也是消了热情逢迎。
惠旺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福任,微皱眉头,又是四周看去,见有凶恶犯人,又有平头百姓,又是深皱眉头,几步间便进了大堂,惠旺坐了大案后,其他官员按级分坐。
秦浩峰走到阶下指了指张坚,又指了指外边,轻声道,“搜山”,见张坚点头会意,便带着陈家园进了大堂。
又是施礼作揖,陈家园跪地磕头。
“大胆,见了上官怎不行礼?”张通起身怒喝道。
“上官容禀”,秦浩峰不见惊慌,施礼道。
“你说”,张通道。
秦浩峰不答,只看着惠旺。
张通正要喝问,惠旺摆手,笑道,“你且说来”,顿了顿,“若是不合理,怕是朝廷礼制不饶”。
秦浩峰自然听出他那三分意思,说道:“下官幼时得陛下御赐牙笏,黄太监曾言大三不跪”。
娘的,老太监说过啥反正没人知道,再者说太子曾言不必跪他,那时黄丰也在场,既然太子都不必跪,这余下官员敢接他的跪吗?怎么,是要做皇帝不成?
“哪个黄太监?你要知道假借圣言可是死罪”,另一官员说道。
张松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又看了惠旺一眼,心中暗惊,这青州府的人脑子是有病吗?
秦浩峰几入锦衣卫大牢,更是砸断王爷双腿,圣上都不曾杖责几分,这青州府是什么样的胆子敢呼来唤去?
便是派别不和,看不惯秦阁老,存着添堵的心思,焉知此子不会暴起报以老拳相向?
又是看了秦浩峰一眼,如今这京城霸王居然也沉得住气,别是在公堂上来一出武戏。
想到此,张松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收收腿脚,溅一身血总是不好,官袍可是自个花钱买的。
惠旺只知秦浩峰乃侯门子,秦阁老继子,秦浩峰在京详情却是不知,见他从京来到这偏僻小县,以为不得看重,有心给个下马威,见张通如此。
微缩眼睛,忙是带了笑意,道:“慢慢讲来”。
“司礼监黄丰大太监”,秦浩峰又不傻,抱着皇帝的粗腿,凭啥受气?
全场皆惊,惠旺更是起身笑道,“只知秦县官是侯门精英,阁老虎子,原来同大太监也有厚情”。
秦浩峰看了惠旺一眼,笑道:“陛下厚赐,倒是和黄太监无碍”。
你妹,见缝插针,言语间就给他加个勾结内廷的罪名,于是继续说道,“下官倒是不知,外官可以和内宦结交,还望上官教我,到时也好和黄太监攀扯一二”。
惠旺听得秦浩峰回话,脸色讪然,青红相间,这是讽刺他不知朝廷礼制,存心结交太监。
众人不敢接话,虽说攀附大太监实乃心愿之,可这脸皮风骨还是要的。
惠旺坐下强笑道,“秦县官入座吧”,秦浩峰施礼和陈家园入座。
等皂隶上了茶水,秦浩峰见张通要张口,忙是施礼问道,“不知上官今日来,为的何事?”
张通一噎,心梗了一下,惠旺笑着说道,“前几日,你县呈文王宝义案,府台老爷让我等来查验一番”。
“张通判,你来讲”,惠旺又是说道。
张通得了令,咳嗽一声,道:“汝县呈文,其中言语不详,证据不明,多是衙内人言”,顿了下,笑着道,“若是为证,实不可信”。
张通说完见秦浩峰不动声色,于是继续说道,“府议绑缚府中再审”。
秦浩峰听明白了,点点头道,“如此一来,倒是累府尊及诸位上官,可还要证人随行?”
张松听得一乐,他自是不信秦浩峰是根棒槌听不懂人话,府里意思将人带到青州府,是放是关府里做主了。
秦浩峰意思是,你做主可以,我得让人跟着,你但凡审出个另类结果,我愿意再呈文,还要呈文。
张通一听,一愣,这是榆木脑袋吗?
带了怒气道,“府里做主,秦县官还是好好治县吧”。
秦浩峰轻轻一笑,说道;“上官勿恼,若是寻常案子,下官定是遵从府里安排,可这牵扯到下官,牵扯到下官出身,更是牵扯下官祖先,实不敢忘祖”,说罢起身对着惠旺施礼道,“往同知老爷详知”。
惠旺心下着恼,不就是戏言称是你祖宗,还没完了,脸色沉肃,声音中也带了厉色,“秦县官,莫要忘了礼制,不遵府令贬官千里”。
秦浩峰回道,“千里之遥不如祖宗千年”。
惠旺怒极,拍了堂木起身道,“不过是句戏言,何至于此?你侯府出身应从容大度,大丈夫岂能斤斤计较?”
又是说道,“常人间戏言一句,就要夺人性命,秦县官也是好大的官威,莫不是因着出身侯府便看不起寻常人的性命?”
“莫不是阁老教诲又与圣人不同?莫不是严外宽己,视人命如草芥乎?”
“当真不知积善之家余庆,积恶之家余殃”,但见惠旺如怒目金刚,说的是大义凛然,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