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中间,李桐找了个机会,拉住姜水清单独聊了几句,“税务局那里我去过了,没事儿,明天你让你们财务去把账本啥的拿回来吧。只是让你下面的人出面请他们吃顿饭,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好说,谢谢啊,李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水清,你跟我外气?还有,你昨晚去过我家?”
“嗯,算是吧!”姜水清没想到李桐会知道这件事儿,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说。
“水清,对不起了。这一下你知道我和我哥为啥跟我爸的关系总是那么紧张了吧?他哪儿都好,就是有点随风倒,看人下菜碟!”
“不管你爸的事儿,我不会埋怨他。我爸爸的事儿我自己心里同样也有疑问。只不过他是我爸爸,我没办法,只有默默地为他担心。”姜水清话说的很大方,可是心里对李县长已经有了负面的看法。
“其实我也跟你说过,在体制内混日子不容易,如果有机会,我都想跳出这个圈子,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李桐,好好做你的局长吧!再混几年,说不了可以走你爸的路子,当个县太爷,这样我想烧香至少知道庙门在哪儿。”姜水清就开玩笑说。不过很快,他又把话反过来说,“当然,你老兄要是真地厌倦了官场,出来,到兄弟这里来混,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公司小,我们一起总是会有碗饭吃的。”
“姜总,客人都走了,俺叔叫你进去呢!”方小舟找到他们,请他们进去。
“水清,过来,你觉得这个闺女咋样?”方矿长指指身边的椅子叫他坐下。
“不错。”说完,脸转向方小舟,“这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既然感觉不错,早点喝上你的喜酒!”
“ 听到没有,你姜叔叔可是出过国,见过大世面的,跟着他好好干,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方矿长大概是酒喝了不少,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叔叔。
“方矿长,搞错了辈分,我叫你叔叔呢!”姜水清知道屋里没有外人,就点了出来,结果方矿长听了也一阵大笑。
分手出来,姜水清回家,他也喝了点酒,需要回去眯一会。不过,他开着车,就想着方小舟的事情,忽然之间,他大脑里出现了一种感觉,对呀,这个姑娘哪个地方跟廖平有点相像,难怪方小舟会这么中意?可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比起廖平来,这姑娘没有那么漂亮,只是两只眼睛有点形似。嗯,形似也就足够了,方小舟不小了,三十出了头,确实该赶紧找个媳妇成家了,否则继续下去,他就成了老大难了。
日子过得挺快,说话间一个星期过去了,妈妈回去公司一趟,把移交手续办妥,又回到了县城来。用她的话说,她是一分钟也离不开她孙女儿了。
这天晚上,姜水清就问,“妈,你不回去巴黎了吗?”
“回,这不早着呢吗!等过完国庆节再回去,赶上过圣诞就行!”姜水清知道这西方的圣诞节就像华夏国的春节那么隆重。妈妈作为人家的媳妇,自然是要回去过年的。
也就是这个周末,天气良好,田茗和廖朤早就商量好带着孩子去河边玩玩,大夏天的,让八九个月大的孩子在水中嬉戏,着实是一个极好的安排。所以吃过早饭,大家就开始张罗,说好了全家人一起出动,田茗还说是郊游野餐。所以免不了带着很多吃的东西,等小朋友在小溪里玩耍的时候,大人们可以在树下边吃边聊,多惬意呀!
姜水清也很积极,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提心吊胆,至少税务问题算是解决了,县里把账本退回来了,很快下面税务所照本念经,戈庄煤矿和方庄煤矿的账本同样也让领了回去。这样姜水清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做生意不怕生意难做,就怕这些婆婆们来横竖插一杠子。查半天也许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公司的军心需要好长时间才能平稳。
“弄好了,出发吧?”姜水清最先出来,已经坐在了驾驶室里。
“来了,别急,咱娘说,还得找找云翼的小铺底,万一她睡着了,还得盖呢!”廖朤在外面笑着说。
“这种天气,白天三十多度,就是睡着了,也不用盖!”
“你懂啥,小孩子特别怕着凉。万一生病了,你管呀?还不是我要陪着!”廖朤就嗔怪道。
大家都出来了,正在上车,就看到一个人从外面匆匆走过来,远处看姜水清觉得有点面熟,近了看清了,姜水清赶紧下车打招呼,“叔,你怎么来了?”
“水清,这是要出去吗?”来人是吴凡圭,赶着乡里乡亲的关系,姜水清应该叫叔的。
这个吴凡圭跟廖家人不是很熟悉,过去不是一个生产队的,现在是了,可是廖家一家人都不在村子里。廖朤听说是生产队长,赶紧也下来车,跟吴队长打招呼。这样,打开车门,又跟岳母娘打招呼,最后田茗也从车里出来,重新相互做了介绍。这么一弄,吴凡圭有点不知所措,“要不你们先去,我等等!”
“妈,你开车,带大家先去吧!我跟吴队长谈点事儿!”姜水清看这个样子肯定是走不了了,只有临时改变计划。
“早点过来啊!”田茗上车开车,临启动前都嘱咐说。
两个人重新回到家里,吴凡圭这是第一次进城到姜水清家里,所以水清就赶紧找来暖水壶沏茶,吴凡圭趁机就在打量姜水清的房子。
“水清,这个房子真带劲儿,厕所在屋里,冬天不用到外面去受冻!”
“是呀,咱们村子里不少人都来过这里,都羡慕这个呢。我就给大家说,要是咱们村将来富起来了,也修这样的房子,把厕所搬进屋子里。”说着姜水清就笑,因为他知道农村的厕所的情况,搬到屋子里那也只是说笑而已。
“农村就是农村,就算是把厕所搬到屋里了,猪圈呢,鸡窝呢,总不能啥都搬到屋里吧?”吴凡圭很实在,他说的都是实际情况,至少现在是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总不能因为想干净家家户户不养猪不养鸡吧?
“怎么突然进城了呢?”客套话讲完,姜水清就问吴凡圭来什么事儿。
“我也是听魏队长说了一句,说是你回来了,在城里,所以我们两个合计了一下,有些事儿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啥事儿呀?”
“咱们村里,你知道,家家户户都想要个男孩儿,这是必须的。谁家要是没有男孩儿,先不说老了没人管,就是在村子里过日子,连头都抬不起来。这不是我接手这两年,计划生育越来越紧,越来越严。从前吧说是一个少,两个好,三个养不了。现在提倡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可是水清,你知道咱们农村的情况,要是有了个闺女,那就必须生个儿子,否则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生。生个儿子吧,又嫌儿子将来长大了,没有一个亲人,就想着办法想生第二胎。如今这个事儿成了我这个当队长最头疼的事儿啦。”
“这不是大队专门有人负责吗?”
“过去郝支书还上门去做思想工作,如今他也学滑头了,得罪人的事儿,谁愿意干呀?他都把这种事儿推到各个生产小组,也就是过去的生产队。那上面说了,我这个队长不做,谁还愿意做。”
“妇女主任呢?”
“开个会,念念文件,还行,要是上门解决问题,没人愿意。你想想,人家新媳妇怀孕了,去把人家拉到公社做人流,谁愿意做这样缺德的事儿呀!”
“为啥?”
“你不知道吗,没有办准生证啊!逮住就要罚款,动辄就是几千块。咱们村好多人因为躲避计划生育两口子一起跑出去了。一走就是大半年,有的一年多才回来,这样劳动力就少了不少。地里的庄稼都叫谁种去?这是问题的一方面,还会有一个问题,非常严重。本来咱们村里算是富裕一点的,不能说家家户户都被罚过,至少一半以上因为计划生育,因为结扎上环这些事儿,都罚了不少钱。我和几个村干部真的很头疼,想想真的没有啥办法。上面有政策,说是国策,自然我们也不敢违反,可是咱们农村几百年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养儿防老,城里头听说老了还能领工资,可是咱们村里不行啊,老了就要靠儿子媳妇养活呢!你说说看,要是你没有儿子你会咋想?”
看来这个问题相当棘手,吴队长说起来带了不少情绪,这个姜水清也能理解,毕竟他也当了那么多年的队长,对上面的好多政策执行起来多少也有过不顺心的时候,就像当年的单干政策。不过,到了今天好像也没人再说啥,只要你按照国家政策缴纳公粮余粮人口税,基本上说的过去也就算了。可是这计划生育的事情,还真是难办。
“大家觉得我们队里能为大家做点啥事儿呢?”
“大事儿我们好像解决不了什么,也许可以从经济上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的,代替他们缴罚款?”
“那怎么行,要是叫上面知道了,我们这些干部不是得住监狱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两个老爷们总不能替他们生个儿子吧?”姜水清没说完,自己先笑了。接着吴凡圭也笑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过来的时候,也去见过郝支书,听他的口气,也很同情和理解咱们村的情况。他也说叫我过来找你商量一下,要是能够给这些人一些经济上补助,至少让村民心里平衡一点。要不,有的人被罚上万元,真的是要卖房子卖地的。就那几分自留底也不值几个钱呀!”
姜水清无语了!这个时候,他很庆幸他女儿的户口是上在了县里,算是个非农业户口。不过,他心里也是想再要个儿子呢,这是他们全家人的愿望。一个女儿着实不是他们的目标,可现在听听村子里的政策,姜水清就觉得很为难,要想说服别人。首先得说服自己,可是他妈妈不是在私下鼓动儿媳妇偷偷跑到巴黎去生孩子吗?可是全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都能躲起来去生儿子吗?不能,显然这也只是极个别的特殊情况。就这样,将来回来,廖朤的公职会不会受到影响还不一定呢!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儿,两个人一谈就是大半天,等到姜水清感到肚子在叫唤的时候,他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于是他就起身说,“走吧,咱们两个到街上吃点东西算了!”
吴凡圭跟着水清,去大门口饭馆里吃了一碗河南烩面,一块钱一碗,肉多,好吃,抹了嘴,水清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家里人肯定在小溪那里等着急了,不过他也没办法,吴队长大老远跑来了,总不能把人家凉在这里吧。
第二次回到家里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车子,姜水清觉得好奇怪,大中午的,是谁呀,把汽车停到自家门口,还专门挡住进门的路,他就有点生气。正要走过去拍打车玻璃呢,发现里面有人,这时候,车窗玻璃摇下来,姜水清先看到小妈,然后是爸爸,他是又惊又喜,“爸,刚到吗?”
姜洪就把手指头放在嘴唇边,示意小声点,“杏儿睡着了!”
他轻轻打开车门,下来车,才说,“这孩子闹了一路,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咋了,马上要到了才睡着。”
姜水清开门,然后让小妈抱着杏儿,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进了屋,先把杏儿放在楼下岳母娘的房间里,这里凉快一些。
在客厅,姜水清才想起来问爸爸,“你们吃饭没有?”
“没呢,路上杏儿老是哭闹,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哄哄她不哭了继续走。我们十点钟从家里出来,这不这都一点多了,才到。等一会儿,看看要是杏儿能睡着,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见到小妈一直没有出来,姜水清就先给爸爸倒了茶水,然后再把吴凡圭介绍一下。听说是生产队的队长,爸爸话题多了起来,就生产队的情况问了不少问题,好像什么他都感兴趣。姜水清在一边听着就觉得爸爸这都要下台了,还关心这些事儿干啥,应该好好向妈妈学学,不干了就是不干了,什么事儿都不管,落得个清净。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绝对不敢在爸爸面前对爸爸这样说。
家里来了客人,吴凡圭知道水清没法和他继续谈下去了,就打算坐车回去。可是出了院门,姜水清却说,“吴队长,你来一趟不容易,这样,你先到咱公司那里参观一下,我叫小川过来领着你看看。等我爸妈走了,我们明天继续谈。既然来了,总得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你回去了,大家伙问起来,怎么交代?”
少顷,小川过来把吴队长领走了。姜水清出来站在门外,爸爸和小妈吃饭是一会事儿,可是小溪那里还有一摊子人呢,这要是回来碰着了该怎么办呢?
他返回客厅,小妈正好出来,“水清,我刚才跟老姜说了,我来煮点汤面就行!”说着,她就往厨房走去。进了厨房,小妈小声说,“你爸这是偷偷来的,不能出去吃饭,要是被人碰到,认出来了,事情会闹大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再出事儿啦!”
小妈这样说,姜水清不理解,‘非常时期,不能再出事儿啦,’这话代表啥意思?
弄不懂,就先放在一边,姜水清下了决心就对小妈说,“我岳母,还有廖朤和孩子,还有我妈,都去了小溪玩了!”
“没事儿,吃完饭,我们也过去!”小妈说得很轻松。
“你不是说我爸不敢见人吗?”
“对呀,我带着杏儿过去。杏儿不要太喜欢河水了!”
姜水清真是被弄糊涂了。过去小妈和妈妈不是很不对付吗,怎么今天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像是轻描淡写一样?
小妈的做饭速度真快,不到十五分钟,一锅酸汤面就端上了桌,还弄了两个凉菜。姜水清知道是因为妈妈在这里,保姆专门上街买来给妈妈配菜的,一个海带丝,一个变蛋,也都被小妈给用上了。姜水清为了礼貌,也坐下老陪着他们吃了一点。这边还没有把桌子收好,院子里来了一个人,姜水清隔着门帘,发现不认识,可是看这个人的样子一表人才,像是一个领导的派头,听到声音,姜水清就出来,“请问,你找谁?”
“这里是姜水清同志的家吗?”
“对的!”
“你是?”
“听说你爸爸,也就是姜省长在你这里?”那人不回答问题,继续问。
姜水清迟疑了,“你怎么知道?”
“你去跟省长说一声,就说岳西县委的牛晓峰想见他一面。”
听到是牛晓峰,县委书记,姜水清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过去没有见过面。“您稍等!”姜水清转身,不过觉得不妥,马上又回来,“牛书记,进来吧!”
姜洪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可是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身,牛晓峰进来,弯腰跟姜洪握了手,自动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
“姜省长,你到了我们县里,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们要好好招待一下?”
“不用,我完全是私事儿,想我孙女儿了,过来看看!”姜洪说的是实情,今天过来的确是他提议的。
“既然来了,我就想把我们县里的情况给姜省长汇报一下!”
“你不怕受到什么连累?”姜洪开了一个玩笑。
“省长,我是从北京到这里来实习的,别人不知道情况,可以瞎传,可是我还能不知道内情。”说完,两个人就相互对视了一下。姜水清见到两个领导要谈工作,就悄悄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