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线,就见贾桂玲在门口站着,姜水清大声说,“怎么不进来?”
“楼下来了一辆车,我感觉像是政府的人,就过去打了个招呼,结果一看,你猜是谁呀,原来像是李桐的爸爸,咱们这里的县长。我这不是就赶紧跑上来跟你说一声嘛!”
“你说李县长在下面?”姜水清说着就出了门,扒着栏杆看了。汽车肯定是政府的,只有政府才会有这么好的汽车,目前在县城里别人还没有个档次的车呢。不管是不是,他都一路小跑,下了楼,就见到李县长在跟方小舟说话呢。
“李县长,你来了,走,上楼吧!”姜水清相当热情。
“不用了,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的生意咋样,有啥困难没有?”李县长这样说,姜水清就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明显是在补回上次去他家里躲着不见面的人情。
见到方小舟一群人走开了,姜水清就说,“伯父,做生意嘛,整天都有困难,可是有困难也得做,反正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呗!”
“咱们县上集体企业恐怕也就你们做得最好了吧!你要是都在熬呢,别人估计也就没法过了!”
“那也是,还不是伯父您的关照,我才算是有了一点儿赚钱的机会。”姜水清无意中挖苦了李县长一句,可是他真不是有意的。而李县长听了,耳朵还是动了一下,就像有个豫剧名家唱的《卷席筒》里面演员那样,两只耳朵都会蒲扇。
多少有些许尴尬,沉默了一下,姜水清又说,“要不我领你在我们煤场转转?”
这一次,李县长没有拒绝。说是转转,其实也就是解除刚才那句话的尴尬,同时也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水清啊,我知道你跟俺家李桐是好朋友,我也倚老卖老说一句心里话,你这样一直做生意,不觉得可惜了?”
姜水清不明白这个老头今天到这里来说这个话是啥意思,就问,“伯父,我不想从政,我的个性不适合。做生意是难一点,可是赚了钱,让我们生产队里的社员有钱花,也有一种成就感。反正当官也是一样,都是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吗?”姜水清就胡溜八扯一番,讲起了大道理。他知道跟县长大人这样讲,那就是鲁班门前耍斧子,可是,他还得当着这个人的面该说些什么。虽说他跟李桐是好朋友,可是这个李县长那天的做法真地让他不能释然。作为朋友的父亲,或者说曾经接受过别人帮助的人,就算是别人有了难,你不帮,可以说清楚,可是躲起来,这还是一个人能做出的事吧?今天低三下四的过来,姜水清非常清楚,他一定是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了,要想弥补过去的过错,可惜晚了,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弥补的。
不过,李县长五十多岁的人了,宦海沉浮,哪是姜水清可以想象的段位,人家不紧不慢,继续说,“嗯,我听说你的工作关系还是在咱们县里,可是人被借调到省计委的投资公司了,对吧?”虽然他问了,可是,这种疑问句,不用回答,“如今咱们县里副县长位置有了空缺,我想推荐你试试,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听说副县长空缺,这个李县长这么积极,怎么姜水清没有听爸爸提起过。自从去年秋天爸爸到县城里来看孙女儿见到那个牛云峰书记以后,好像他们的交往频率很高,从来没有听爸爸在家里提起过这件事儿。今天这个李县长提到这个位置出缺,是什么意思?不过,说句心里话,要是能够当一任县长,对姜水清来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吸引力,只是姜水清志不在此,当年考学政审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辈子都难以弥合的伤痕。
“伯父,能当县长,当然是谁都想当的。只是我连个d员都不是,当县长,能行吗?”姜水清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履行过入d手续,他只是记得郝发财曾经说过一次自己的申请最后被大队(村)支部批准了,已经报到公社(乡)里审批呢,再后来,就没有了音讯。
“这个,”李县长可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不过很快,他就有了办法,“我说的空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用民主人士的身份参加政府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吗,不论什么身份的。或者你也可以考虑尽快解决组织问题,回头我了解一下,看看你的情况应该属于哪个部门管理的?”
“那就谢谢伯父了。”姜水清也只能客气一句。
这个时候,贺仙女过来,老远就大声吆喝道,“姜队长, 你的电话!”
看到姜水清这么忙,李县长告别登车而去。
姜水清先是接了电话,然后看着正在出大门的李县长,他真的弄不懂这个李县长为了弥补那次过错,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想把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体制外的人推到副县长的位置上,肯定不是他所具备的能量。那么,他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姜水清下楼到大门口,等着,刚才电话是廖朤打来的,说是有急事儿要过来当面跟他谈。不一会儿,廖朤骑着自行车到了,乐滋滋的,自行车已经冲进了大门,才意识到姜水清站
在大门口,赶紧下车,随便把自行车倒在一边,小跑着返回几步,拉住姜水清的手,激动地
说,“哥,有个好消息,我要跟你一起分享!”说话的时候,她的身子都在颤抖,看来这个好
消息不是一般的好,能够让廖朤如今生活得像共产主义一样的小媳妇这么激动的还真不容易。
“你说呀,不说我怎么分享?”姜水清就笑笑,催促道。
“那个,那个,刚才李桐跟我谈话了,说是准备让我担任教研室主任的,你知道的,教研
室主任一直都是局里一个副局长兼着的,属于副局级,你说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儿?”说着,
廖朤就摇起了水清的手。
“嗯,确实大好事儿,说明姜云翼的妈妈工作努力,成绩裴然,被上级领导看中了!”
“哥,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我知道我一年上不了几天的班,但是我真地很努力的。教研室
除了一个老头子,年轻人中也只有我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咋了,不应该吗?”
“应该。”姜水清还是笑,他只是觉得这也太巧了吧,刚刚李县长过来许了个副县长,几
乎是同时自己老婆又得到了李桐的许愿。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呀!姜水清就想,不可能没有一
点说法吧?
“你说呀,我到底当不当啊?”廖朤就督促道。
“李桐没说有没有什么条件?”姜水清真的不相信。
“你把李桐看成啥了,你跟他是哥们儿,啥时候你见过李桐贪财了?”廖朤大概是理解错了,可能她以为需要送礼呢。
“啊,那就好,我祝贺你,廖主任!”说着姜水清快速地拥抱了一下廖朤。
“你答应了,我回去还要跟李局长回话呢!”
“等等,这么着急吗?”姜水清把廖朤拉住。
“怎么,还有事儿?”
“……”姜水清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坐在那里,仔细琢磨,这李家到底是在想干什么?他本来拿起电话想问问李桐,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可是觉得李桐对自己是真心的好,不应该这样怀疑人家,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小人?
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答案,干脆不想了。他去鼎州之前,想知道一下交代给毛孩儿叔后来又转交给了廖会计去办的事情,如今情况如何,这一次廖平的信上再次提到晓芬,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廖平也对不起晓芬。
“给我找一下廖会计?”村子里的电话接通了,姜水清直接说。
“听声音,是姜队长吧?”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对,”姜水清知道这是魏长顺那里招过来负责旅游项目施工的辅助人员。
“姜队长,我们领导可急了,就想知道咱们村那条路到底啥时候开工呢?”这个女孩儿娇滴滴地问。
“你先去找廖会计,回头我跟长顺叔说。”反正都是一个村上的,姜水清也不客气。
那姑娘去了,电话就这样通着,姜水清也把听筒放在办公桌上,他知道在村子里找一个人,有时候需要十来分钟才会过来。可是没想到,只是不到两分钟,就听到廖会计的声音,“队长,是我,有啥指示?”
姜水清心想,怎么村里弄了个大庙旅游,整个村子人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洋气了。“我问你个事儿,毛孩儿叔临走的时候交代给你的事儿,办的咋样啊?”
“他说了好多事儿,到底是哪一件啊?”
“晓芬,你是不是给忘了?”姜水清装作很严肃。
“没忘,咋能忘呢,后来我不是跟他说了,开始找到她改嫁的婆家,可是后来再去的时候,她和她男人都出去了,家里人说是找不到。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见到她本人,没说她有困难,我们村里可以帮忙解决吗?”
“嗯,这是晓芬哥哥说的,我没去。”廖会计知道姜队长已经猜出了大概事实,也就干脆承认了。
“你亲自去一趟,帮我弄清楚,到底晓芬去了哪里,有个地址和联系方式也行,千万记着,直接跟我联系!”
“知道了。放心吧,她就是上天入地,我也帮你找到!”廖会计表示决心。
紧急的事情处理完毕,姜水清开车去了鼎州。
“说吧,啥办法?”在姜水清办公室里,姚跃进坐在他对面。
“龚明说你们占了好大的便宜,是真的吗?”姚跃进不接姜水清的话茬儿,反而提到美国合作的事情。
“啥叫占便宜,是美国人不讲信用,毁约,赔偿是应该的。”
“水清,你真是生意做大了,不把几百万当成钱,是不是?人家赔偿五十万美金,还有原来投入的两百万美金也算是打了水漂,你说说看,你们生产队占了大便宜,可是我老婆没明没夜地跟着你们瞎跑,你说说,她能得到什么呀?”
姜水清听明白了,姚跃进这是在为龚明争取奖励呢,“好说,要是补偿款到账,我做主,奖励龚经理七天出国游,全部费用我包了!”
“不行,七天太少了,十四天?”
“十天?”
“成交,不许耍赖。你签字吧!”说着,姚跃进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预先准备好的纸,姜水清接过来,看了上面写了刚才说的内容,只是天数没写,姜水清就笑了,“跃进,看来你们两口子是合伙捉弄我?”
“你不是在电话里提醒我,我是结了婚的男人吗,这样不好吗?给我老婆争取一次免费出国旅游的机会,你说我算不算模范丈夫?”
姚跃进在那里瞎掰,姜水清就把十天加上去,然后签了自己的大名。
“从清水这里开支吗?”
“当然!”
办完了这件事儿,姚跃进回了办公室一趟,抱了一堆文件进来,“你先看看这些公司介绍,看完了,叫我,咱们再谈!”
姜水清开始翻阅起来,看了一遍,觉得这个公司确实是一家大公司,也在全世界做了很多旅游项目。在欧洲,在亚洲,在北美,到处都有它的产业,有旅游的,Safari,有resort,有高档酒店,各种形式都有,控股的,买断独家经营的,注资分成利润的,反正五花八门,让姜水清看了都不知道这个公司到底是哪里的公司。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这是一个有实力的跨过旅游集团。
“怎么样,约个时间见个面?”姚跃进过来问。
“嗯,从这些介绍上来看,的确是个大公司,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们这个小项目!”姜水清就觉得自己跟那些介绍上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也许是个小项目,可是等做大了,那就不是小项目了,什么事儿都是在宣传在包装,就是把一头猪化妆好了,看起来也像个花姑娘呢!”
“跃进,你不要老是想着花姑娘,跟个猪八戒似的。”
“那我约了,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吧,我估计他们很快能飞过来!”
晚上本来姜水清想到妈妈那个家里去住,长时间没人在,房子空气不好,对房子建筑也不好,至少他去住了,可以打开窗户通通气,这样也有利于建筑物的寿命。可是想到李县长昨天说的事情,他又想问问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再说了,爸爸家里还有个小妹子呢,如今已经很喜欢说话了,虽然说不清,可是什么都要插一嘴,几乎没有她不说的。所以他还是去了爸爸家。
“水清,你回来了?”小妈见到姜水清,就说。
“嗯。”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小妈先到沙发上坐下来。
姜水清觉得很新鲜,这也许是认识小妈一来第一次她这么正式跟自己说话。
“听说廖朤她又有了?”小妈是轻声细语,可是姜水清听了如雷贯耳。
“不知道哇!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你丈母娘啊!这两天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说着说着都哭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姜水清真是懵了,自己老婆怀孕了,居然自己不知道,而是家里两位长辈先知道,这是什么事儿呀?
姜水清抓起电话,直接打给廖朤,可是接电话的不是廖朤本人,问了才知道说是廖朤去了医院,姜水清心里就冒起了火。姜水清着急了,怀孕,提干,医院,这么连起来一想,姜水清心里像是着了火,不好,她不会是偷偷去做流产手术了吧?
电话再次打出去,这一次是家里保姆接的,“叫我娘接电话!”姜水清顾不得礼貌。
“水清,”是娘的声音。
“老三她去医院了,你让保姆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岳母娘虽然有点不清楚这小两口是闹了啥矛盾,但还是答应下来。
不到一个钟,电话响了,“哥,我去医院看个病,你把我叫回来干啥?”
“廖朤,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怀孕了?”姜水清非常严肃非常认真也非常冷峻。
“哥,你怎么了,我犯罪了吗?像审犯人一样。你听谁说的?”
“别管谁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这个月那个没来,我今天就想去医院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怎么就听说我怀孕了呢?”
“难道不是你自己跟咱娘说的?”姜水清多少消了一点气。
“哎呀,咱娘也真是的,我就是当着她的面,唠叨了一句,说是那个没来,她可真能胡思乱想,是不是她告诉了咱妈,大家都知道了?”
“你说呢?难道这还是小事情吗?要是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总不能违反国家政策吧?否则我可能会被开除公职呢,更不要想主任的职位了!”
姜水清明白了,廖朤这是要拿掉那个孩子,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在体制内工作,如果不这样做,廖朤说的没错,丢掉工作是大概率的事情。
不行,不能这样,全家老小都在盼着廖朤能够生个儿子呢!
也就是这件事儿姜洪也知道了。晚上回来以后,几个人就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并且还当着爸爸的面,水清跟妈妈通了电话,就听到田茗说,“我早就说过,廖朤怀孕了,飞到我这里来,等生完了,带回去,不是十全十美吗?谁还能说个啥呀?”
小妈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水清,就这样定了,不能再犹豫。怀孕了,我们决定要这个孩子,就不能让廖朤累着了操心了,否则将来对孩子发育不好。”
“爸,你说呢?”姜水清看看爸爸的脸色。
“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大领导就是不一样,不发表意见,等于是同意了,但是又没有口头承诺。
姜洪起身进书房去了,小妈努努嘴,“你爸呀,做梦都想要个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