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说:“平日没仔细看,原来你生得这个样子,模样是挺俊俏,可怎么都不笑的?”
宁姒说:“你背着我单独行动,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宁姒还说:“你不是喜欢我么?喜欢到哪种程度了?愿意为了我,对抗整个天下吗?”
“……”
季牧之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向行人渐密的长街。
这个女人,突然犯的什么毛病?
莫名其妙!
宁姒目送他离开,再抬头望着头顶悬挂的鲜艳红绸,明亮的双眼突然间失去神采,整个人看起来落寞又孤寂。
这个世间,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千年轮回,他不再是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自己。
“晟!”
粉唇张开传出一声怒吼,把过往的行人吓了一大跳。
宁姒勾了勾嘴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指尖描绘着石桌上风霜刻下的纹路。
同一个人,同一张嘴,同样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语调。
“小小花灵还挺厉害,竟能穿越神体之境。”
“少废话,赶紧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你的身体?你确定,这是你的身体?”
“……”
星海之中,宁姒的心口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是的,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从天道中逃离出来的一抹早就该消失湮灭的游魂。
“你到底想怎么样?”宁姒强定心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开始,十梦说她胸腔中住着烛阴之心,她将信将疑。后来遭遇几次生死大劫,总有神奇的力量助她死里逃生。
再后来,星海中,晟借助她的倒影显现,甚至有过短暂交谈,她才真正接受这个事实。
据传烛阴之心不死不灭,从此她便把这尊古神当做护身王牌,不管做什么事都多了三分底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对方夺去躯体。
回想当时,她跟着季牧之来到古槐树下,本想好好了解一下他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岂料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紧接着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神识被强行拉入星海,而“宁姒”,正在跟季牧之说着完全悖离她心意的话。
这一次躯体被占和之前借给蓝伽完全不同。且不说自愿非自愿的差别,之前借给蓝伽,她有八成把握对方会归还,可这一次,晟毫无征兆的将她困在这片虚妄之境,天晓得她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回到那具躯体里。
宁姒不受控制的发抖,有恐慌,也有气愤。
我容忍你躲在我身体里休养生息,现在休养好了就来霸我身躯,这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嘛!
太阳穿透云层洒下万丈光芒,晟摊开手接住从叶隙落下的斑驳光点,神情慵懒而惬意。
“我哪里想要怎么样了?不过是代你问了一些想问而又不敢问的问题罢了。”
宁姒语气坚定:“我从来没有想要问他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叫你愿意为了我去对抗整个天下吗?她又不想与全天下为敌。
“你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吗?”
“……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分量是轻是重,应该靠心去感受,而不是一个问答那个简单。
“真是不懂你。”晟似乎有些无奈。
宁姒腹诽:你又不是人,当然不会明白。
“快点给我换回来,要不然……”
宁姒吼到一半,突然哑巴了。
阳光,槐树,石桌,还有旁边聚成人墙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吃瓜群众。
回……回来了?
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宁姒不敢相信,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疼疼疼,是真的疼。
“哈哈,我回来啦,居然真的回来啦!”
宁姒拍案而起放声大笑,吓得围观群众纷纷后退,就像碰见疯子唯恐被打上几下似的。
……
季牧之沿着长街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虽然没有回头,但一直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每当有脚步声从身后接近,心跳就会不受控制的加快。
真是……怎么会突然问那些问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自己这样直接走掉真的没关系吗?姑娘家脸皮薄,应该很受伤吧?
想了想,季牧之又用力摇头。
得了吧,就宁姒那个脸皮,厚到刀都砍不进,能伤得了她?
但是……早上还委屈的抹眼泪……
啧,女人真麻烦!
季牧之停下脚步,烦躁的揉着眉心。纠结许久毅然回头,没有看到宁姒的身影。
居然真的没有跟上来。
季牧之又陷入纠结:要不要回去找她呢?
算了,堂堂七尺男儿,跟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季牧之转身往回走,这次走得更慢了。
路上与几拨人擦肩,听到他们在讨论同一件事:安和街老槐树下有个女疯子,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就是脑子坏掉了,自己同自己讲话,又哭又笑的。
季牧之心下一紧,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然而等他赶到老槐树下,只看到几个老头儿在这里下棋。
季牧之一掌拍在棋盘上:“那个女疯子呢?”
……
时隔一日,城南山谷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山谷外围,有官差以搜捕逃犯为名,将整个山谷全面封闭,不许任何人靠近。
谷内,众灵士各司其职,针对众灵布下的结界进行着各种术法布置。
大帐中,雀隐四使分列两旁,注视着正中主位上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头顶下巴耳侧都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张脸。
光眉小眼塌鼻厚唇,一咧嘴就露出两排碎黄牙,丑陋而阴鸷。
营使上前汇报情况:“都按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最多一日就能将一切准备妥当。”
“太久了。”丑男盯着他,嘴角高高扬起,再咧开,露出两排让人恶心的碎牙。
他并不是想笑,反而是不高兴时的习惯动作,像是故意要恶心别人似的。
“这……”营使回头看看另外三使,颇有些为难,“工程浩大,实在是人手有限……”
将整个山谷改造成祭器,纵是有百余人手,又谈何容易?
丑男并不同他多说,目光在其他三使之间来回,最后定格在斗使南枯身上。
“你。”他伸出戴黑手套的手指着南枯,“一直臭着脸,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南枯对上他的目光,薄唇轻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