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总归是要见面的。
昭平帝看着对面的宁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眉眼越看越像已故的母亲。
宁姒被他盯得不自在,拉了拉旁边季牧之的衣袖。
昭平帝朝一旁作陪的楚今望了一眼,楚今立马会意,起身道:“沐王殿下,老夫有点事想请教,还请移步一叙。”
季牧之刚起身就被宁姒拉住了,小姑娘瞪着太傅大人说道:“他现在没空,稍后再叙。”
昭平帝道:“你这是害怕与我独处?”
楚今与季牧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昭平帝居然在宁姒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
宁姒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开玩笑,要怕也是你怕我啊!”
她之所以不放季牧之走,主要是怕万一出点什么幺蛾子,她一个人说不清楚。
再一个,都说伴君如伴虎,既然对面是只大老虎,那两个人也更有底气一些。
“我不怕。”昭平帝一本正经:“你若也不怕,就坐下来。”
宁姒仰头望着季牧之,瘪着小嘴一脸不乐意:“我不。”
“我在外面等你。”季牧之温柔说完,回头对楚今道:“楚大人,这边请。”
“殿下请。”
宁姒坐回位置,捧着茶嘬了两口,见昭平帝一直望着自己,翻个白眼道:“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昭平帝明知失态,却并没有收回目光。
“我叫戚云晏,是你兄长。”
“哦!”宁姒不咸不淡的应声。
“你叫宁姒?”
“嗯哼。”
“这并非你的真名。”
“哦?”
“在你出生之前,父皇母后就为你取好了名字,叫戚雨霁。”
宁姒转战桌上的精致小点,含糊不清道:“云销雨霁?”
“正是。”
宁姒似有所悟的点头。
不愧是皇帝取的名字,有文化有内涵。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宁姒。
“你想拿回自己的真正名字吗?”昭平帝询问她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让宁姒认祖归宗的最佳时机,但只要她想,他就会为此而努力,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真正的名字?”宁姒笑着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微微前倾:“什么是真正?莫非当了十多年宁姒的我,就不是真正的自己了?而且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你妹妹。”
对她而言,这个真正,着实有些讽刺了。
昭平帝眸光渐寒,又迅速恢复常态。
对了,她肯定是说自己现在已非人身。季牧之说过,她的肉身已经毁了。
确实,严格说来,一只灵又怎么会是一个人的血缘至亲?
“你别这样说。有些事,我没放在心上。”
“嗯?”宁姒一脸莫名其妙。
有些事?什么事?
“小霁……”
“你别这么叫我。”宁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咱俩没那么熟,二,我也不认识什么小霁,千万别这么叫我。”
昭平帝本想说慢慢就习惯了,但转念又想,身份暴露于她有害无益。反正人已经找到了,名字什么的,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那我叫你小姒?”
“说了咱俩没那么熟。”
“慢慢就熟了。”
“……你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皇帝。”
“你见过几个皇帝?”
“……关你什么事?”
……
皇宫里除了吃**致一点,其他也没什么好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醒来第二天宁姒就和季牧之回家了。
“怎么不多留两天?”
“留那儿干嘛?等着尊后来杀我啊?”
宁姒将手比在脖子下做了个封喉的手势,状似害怕的摇头:“那老婆子脑子有病,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近几日尊后一直避而不见,想必是被你的花毒伤了元气,短时间难以恢复。趁着这个机会,你正好可以和你哥哥聚一聚。”
季牧之看得出来,昭平帝是很想让宁姒多留两天的。只是宁姒这性子风风火火的,说走就走,想来昭平帝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没有开这个口。
在季牧之看来,既然情况允许,让兄妹俩多相处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没必要。我早晚都是要走的,到时候处得多了他更舍不得,我这是为他好。”宁姒说的头头是道。
除此之外,她还有自己的顾虑。对她来说,找回身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季牧之笑而不语。
不管宁姒是因为什么疏远昭平帝,他都尊重她的决定。
反倒是宁姒收不住话匣子了:“我跟你说,原来小公主叫戚雨霁,云销雨霁的雨霁。怎么样,好听不好听?”
“好听。”
“那……宁姒好听还是戚雨霁好听?”
“都……”
“哎,不要说都好听啊,有点新意好不好?”
“那……”季牧之突然止步,转向她的同时又拉住她的手。“你好听。”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家门口,除了门房之外,还有暗处盯着他们的无数双眼睛。
脸刷的一红,宁姒用力把手抽出来:“什、什么叫我好听,真是的……”
季牧之也不解释,跨步进门,任宁姒一人在原处狂躁。
行至院中,还不见宁姒跟上来,季牧之不安回头,门口突然传来呼喊。
迅速折返回去,只见宁姒扶着廊下漆红柱子,十分痛苦的呻吟着。
门房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另外还有府中仆从和丫鬟。
“……要出来了。”宁姒瘫在季牧之怀里,说话有气无力。
有人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
季牧之把人叫住,抱起宁姒直奔内院。亲卫见状,无需吩咐,自觉组织人手将内院看护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季牧之……”宁姒语带哭腔,眼中满是恐慌。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骆先生,去找骆先生……”
季牧之方寸大乱,既担心又心疼。
“别。”宁姒拦住他,“没用的,是她……她要出来了。”
宁姒用力压着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把某种东西压制在里面。可事实上,这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起不到丝毫心理安慰。
晟,是晟要出来了吗?
季牧之幡然醒悟,为何宁姒不愿意与昭平帝相认。晟说,让她找回自己,所以,只要她找回自己的身世,就是晟离体而出的时候?
她是要如何?离开宁姒自成个体,还是……占据灵体将宁姒驱逐?
这也正是宁姒所担心的。
当胸口突然胀痛似有物欲破胸而出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晟。
就在两人手足无措只能被动接受之际,鼓胀的胸口突然像漏气一般瘪了下去。
有金光从心口飞出,幻化成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二人面前。
“这……”
二人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