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泡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睡醒之后天已经黑了,刚好可以进行“夜间活动”。
宁姒盘算着去神殿看看,忽听有人敲门。女官捧着一身衣裳进来,恭敬道:“陛下让姑娘梳妆更衣,前去一同用晚膳。”
宁姒抓起衣裳看了两眼,不悦道:“吃个饭而已,还得盛装出席?”
她本来想说既然这么麻烦,那就不吃了,然而出口时却变成了“放着吧,我马上就换”。
昨晚独处时,高廷像个长舌妇似的,罗里吧嗦跟她说了一晚上的话。从小时候调皮捣蛋剃太傅的眉毛一直讲到第一次猎到羚羊、第一次被狼追、第一次被心腹出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纳妃。
他说了很多,也让宁姒对这个叫高廷的男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撇开卫主身份不谈,光说这个人,宁姒觉得他还挺可怜的。
卫国是个信奉神明的国家,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大祭司就告诉他的父亲,说他将是下一任国君。
就因为这句箴言,他的三个兄长视他为眼中钉,随时随地得防着被人暗害。
人生打记事起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看什么书、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包括封谁为妃,纳谁为妾,这些都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
他的父亲常说:你将是这个国家的王,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千千万万卫国子民的。
宁姒觉得,有这样一个爹,已经算是人生一大悲剧了。
也罢,看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勉为其难陪他吃个饭吧。再说之后的很多事都得从他身上着手,搞好关系也能更有效的打探消息。
宁姒拿着衣服来到屏风后面。
红色的露脐短褂和小脚灯笼裤,缀着闪瞎眼的亮片,很像之前她在石驼城穿的那一身。宁姒晃动着手腕上的红玛瑙手链,暗叹季牧之还真挺会选东西。
换好衣服出去,女官又递上来一个盒子。盒子里铺着黑色的丝绒布,上方托着一个亮闪闪的金镯子。镯子上有云纹刻花,还镶嵌着椭圆形的红宝石。
宁姒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玛瑙:“戴着呢,不用了。”
……
宁姒并不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里,到了一看……有点像是高廷的寝宫。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料子一看就很贵,没有兜帽,脖子下方有一圈衣领一样的宽松围边。金丝收边,再搭一条金色腰带,简单素净又尽显高贵。
宁姒一出现,立即攫夺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热情率性的女子,一如初见。
高廷亲自起身为她斟酒:“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吗?”
“我的漂亮需要别人说吗?”宁姒瞄了一眼杯子里明黄色的酒液,无视勾人的酸甜果香,拿起筷子率先开动。
“别给我倒,我不喝酒。”这是动身之前答应过季牧之的。
喝酒容易误事,独在异乡,她也不允许自己明知故犯。
高廷也不强求,默默将她喜欢的菜挪到她面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我本来打算的是一回城就举行封后大典……”
“嗯嗯?”宁姒艰难的把菜咽下去,“封什么后?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你别急呀。”高廷拿干净杯子给她倒了杯水,“我说的是原打算原打算,知不知道什么叫原打算?”
宁姒喝水顺了顺:“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我打算让你先在宫里适应一下。”
他跟狄相爷讨论过这件事。按理说自他执政之后,皇权一手掌握,就算要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后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后宫形势错综复杂,就这么贸然把新王后推到风口浪尖,未免有些残忍。
高廷相信宁姒能解决好一切,只是怜香不忍,加上不想让她反感,所以才有先适应的说法。
“对对对,就是得先适应。”宁姒往他碗里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算是奖励了。
高廷忍不住发笑:“住的地方还合心意吗?”
“嗯,还不错。”宁姒随口回答,突然想到什么,换上一脸坏笑,八卦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南国姑娘,所以才让人建了这么一所院子?”
高廷低头吃肉:“那不就是你吗?”
“少来,咱俩才认识几天?我可是听说了,你在石驼城就开始下令让人建那处院子了。”
高廷认真严肃道:“是啊,就是在遇见你之后啊!”
宁姒这才知道,原来在醉酒解围之前,高廷已经注意到她了。
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却很肯定她并非本国人。卫国的姑娘都知道醋莓酒劲儿大,是需要兑冰水喝的,只有她这样的外来客才会直接倒出来就往嘴里送。
就是在第二次见面之后,他让人在宫里修建了那处院子。
就为了只匆匆见过两面的她。
高廷笑道:“这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
宁姒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年轻人,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全都是新鲜感作祟,还是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高廷盯着她,信心十足道:“会合的。”
宁姒无奈摆手:“死脑筋,还说不听了。”
……
吃饱喝足,宁姒回到小院,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摸到神殿。
神殿门楣上悬着巨大的牌匾,上面印着立体烫金的三个大字:布萨宫。
布萨宫守卫森严,宁姒一直等到换岗,再耍了一出声东击西,才创造出机会溜进去。
神殿呈方形,皆为白玉石建造,像一个呈放在卫皇宫里的巨大的白色盒子。
殿内光线很暗,也很空旷,能通过明暗变化隐约判断出大殿两旁竖立着很高大的东西。打个响指燃起一小簇火焰,才看清那些大家伙是高约两丈的人形雕塑。
穿着盔甲,拿着刀剑,神情肃穆,像是守卫神殿的勇士。
再往里走,勇士雕塑后是同样高大但身姿婀娜的女子雕塑,穿着卫国传统的露脐短褂灯笼裤,长纱掩面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
两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又虔诚。
走到最里端可见一段台阶。宁姒拾阶而上来到高台,高台上立着一块石壁,石壁上有一个浮雕的背影。
正是荡丘山下敬神石上那个长发女神的背影。女神的双手脱离石壁,如同立体雕塑,往上形成一个托举的动作。
两手间托着的,是一根粗细长短都和手臂差不多的木棍。木棍两头参差不齐,像是自然枯萎断裂的,甚至干到掉皮。
宁姒一个弹跳,将木棍取了下来。
咔,石壁传来一声微响,托举的手臂裂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