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初初发现崔少爷所做龌龊事情的时候,二房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
——坚决地要拒了这门亲事。
彼时廖心慧扑到董氏的怀里哭得成了泪人。眼里的泪珠儿顺着脸颊不住滚落,湿了董氏胸前大片衣襟。
董氏看得心疼极了。
她再也忍不住那心里头的怒气,命人将廖心芬捉了,丢到柴房去。
有婆子小心翼翼问她:“王妃,是丢进哪个柴房?”
董氏还没反应过来,廖心慧却是想起了先前姚希晴被关柴房的事情。
不等董氏发话,廖心慧恨声说道:“丢进跨院的那个柴房!”
正是姚希晴被关的那一间。
如今廖泽昌搬了出来,那跨院就又空了。
董氏这才想起,那柴房的钥匙还在廖心慧的乳母古妈妈手里搁着。
她不想驳了伤心欲绝的女儿的主意,便吩咐身边的妈妈道:“待会儿将那钥匙问古婆子要回来。”
因着厌恶廖心芬,连带着对古妈妈的称呼也变了。
“不必!就搁在她那里!”廖心慧恨声说道:“我就要让那死丫头看看,在这府里头,她根本什么也算不上!就算她们手里有钥匙,在我眼底下,也没人敢去救她!”
廖泽昌和廖宇天听了这件事后,亦是气极。
廖泽昌子孙根被切断时,崔少爷在场。因了这个缘故,廖泽昌就有些不愿再见到这人。
偏偏前些日子他养伤的时候痛不欲生,又是崔少爷解了他的痛苦,他心中感激,才不得不继续面对崔少爷。
但是心里头,终究是有点疙瘩在的。任谁,也不想让自己最为不堪的那一幕被人看见。
后来搬回自己屋子,廖泽昌一个人闷声闷气地,越想越觉得气恼。
当初若不是崔少爷也来了,他怎会寻了崔少爷来共做那事?若不是共做那事,那天,本该是他洞房花烛的好日子!
又怎能被人去了子孙根、得了这么个下场!
廖泽昌这样琢磨着,一遍又一遍,心里头那点儿不满就蹭蹭蹭冒了上来,愈来愈大,渐渐掩盖住了先前对崔少爷升起的感激之意。
虽然对着崔少爷的时候还是笑脸相迎,却不过是为了那味道不错的烟叶。至于他心里作何念头……
廖泽昌冷哼一声。
如今听说崔少爷被抓了现行,而后趁着廖心慧大怒暴打廖心芬的时候跑了,他即刻怒极,不待廖宇天发火,他先嚷嚷了出来:“退亲!退亲!这种妹夫,不要也罢!”
廖宇天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与董氏说道:“不过是个两广提督罢了。以我们的身份,嫡亲的女儿嫁到哪里不行?便是皇亲国戚,也是使得。怎地就差这么一户做亲家了!”
廖心慧感动至极。
虽然明知因了和帝后二人还有廖鸿先交恶,她是不可能攀附得上皇亲国戚的。但爹爹这番话说出来,当真解气。
廖心慧破涕为笑。
她想到先前董氏也是说要解除婚约,只不过她自己不肯,拒了。如今再看到至亲的这般反应,她顿时觉得这事不是什么大事。
思及此,她挽住董氏的手臂,轻轻晃着,“母亲,等下吃什么?我可是饿坏了。”想到先前那一幕,她只觉得倒胃口,“我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了。本来就犯恶心,再吃了那些,怕是要吐出来!”
廖泽昌就道:“吐作什么?若是看那些人不顺眼,索性就再也不见!没道理因为那些个腌臜人,就污了自己的眼!”
桃姨娘自始至终都是陪侍在董氏的身边、立在她的身后侧。
可是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去体会她的感受。
仿佛她不过是立在那里的一处透明物体罢了。
桃姨娘不知道那本就是廖心芬设的局,只不过局没能成,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只暗恨。
恨这一家子都不是东西。见死不救,火上浇油。
——崔少爷一向拈花惹草。心芬定然是被那崔少爷欺侮着了道!
只是,崔少爷虽恼人,但这不过是后院里寻常见的事情。既然崔少爷对心芬没有做成什么,掩过去就是。
若真成了……
大不了让心芬过去做妾!也不至于把人往绝地里推!
那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
虽说心里痛苦难过,但在这种时候,桃姨娘也不敢出言相劝。
毕竟他们一家四口才是院子里最大的。若是惹恼了他们,廖心芬的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因着先提出解除婚约的是董氏,桃姨娘觉得一切源头都是董氏。又听廖泽昌将廖心芬归为‘腌臜人’,登时恨死了这母子俩。
过不多久,当董氏和廖泽昌开始‘思念’烟叶,出现症状的时候,桃姨娘的手里明明有崔少爷交给她的一些烟叶,却也不吭声。由着董氏她们难受。
“王妃?王妃?”
丫鬟轻轻叫着董氏。看她抬起眼来,松了口气,“刚刚厨房里送来了中午的菜单,请王妃过目。”
她将手里的单子捧上去。董氏掩口打了个哈欠,只看了一眼,就横手将她推开。
“什么都行。让她们看着做吧。”
丫鬟看得分明,刚刚董氏那一眼很是空茫,压根没瞧清楚单子上写了什么,忙问:“可是少爷他最近不是忌口……”
“忌口是忌哪些东西,难道我不说,她们就都不知道了吗?”董氏忽地拔高了声音,尖细着说道:“一帮子没用的东西!若是做不来,尽早辞了离去!也省得做出错事来杖责卖出府去!”
丫鬟没料到董氏忽地发难。
她看着突然暴怒的王妃,吓得说不出话来。
——廖泽昌最是挑嘴。王妃早就说过,她们每日里都要将吃食单子给她过目,同意了方才能做。
如今这是怎么了?
丫鬟心惊胆战退了出去,忙不迭去到厨房和厨娘们商议去了。
董氏却是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精神不济地问道:“烟叶呢?烟呢?给我来上一些。”
她难耐地抓了抓手臂。
身上又疼又痒,难受得紧。
这般痛苦,只有那奇药方能解了。
身边的妈妈小声说道:“烟叶每次都是崔少爷带了来给您和少爷的。咱们这儿没有啊。”
“快去请!”董氏烦躁地说着,转头一看,瞧见妈妈担忧的神色,吼道:“怎么还杵在这儿?快去啊!”
妈妈怔了下,低着头小跑出了屋。
走了没多久,遇到廖泽昌身边的丫鬟。
两人合计了下,都是被主子骂出来寻崔少爷的。彼此安慰了下,一同赶紧去了。
崔少爷是迈着四方步子优哉游哉地进了王府的。
见到欣喜若狂的董氏和廖泽昌,他半点寒暄也懒得说,大喇喇在当中太师椅上坐下,微笑道:“原本我是好心,想着彼此是亲人,索性将那些奇药赠与你们。谁知你们不顾念亲情,竟是那般待我。”
当时他跑得快,没有受到难为就出了王府。
但是不多时,他就收到了王府要退亲的消息……
崔少爷面如寒霜,冷笑不已。
这些人想摆脱他,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今日我们已非至亲,那般贵重之物,极其稀少,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就算是高价买,我也是不肯买的了!”
董氏一听这话,心里头就开始憋不住气了。
廖泽昌比她冲动,一下子冲到崔少爷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说道:“我出钱买!双倍的价钱!不,三倍的价钱!”
崔少爷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说了。至亲才可以。”
永乐王府可是大树。他还想继续靠着这棵大树过活!
廖泽昌先前因为痛极,镇日里靠着这东西挨过去。如今,已经染上了比董氏更深更重的瘾。
他听了崔少爷的话,转身就跑到董氏面前,双目赤红,抓住董氏两边手臂不住用力摇晃,“你赶紧去和那死丫头说!婚约继续!崔少爷又没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何苦将错处都往他身上推!”
董氏本就难受得紧,被他这一晃一吼,欲.望升腾上来,更加难捱。
她脑袋混混沌沌的,心心念念只盼着能抽一口那种烟。
“走!去和那死丫头说,别那么固执了!”
廖泽昌说着,急吼吼地将董氏往外拉。
董氏也没反抗,与儿子一同往廖心慧的屋子行去。
廖心慧听说母兄来了,忙迎出来。走到半路,看到二人神色不对,就顿住了步子,愣在了那里。
廖泽昌一看到她,就叫道:“那婚事依旧!”说罢,又要拉着董氏往回走。
他瞪着泛着血色的双眼,仿若恶鬼。
廖心慧知他是认真的,一下子哭出了声,“我不愿意!你凭什么这样待我!”
她想去向母亲求救。
还没来得及开口,董氏已经打着哈欠,忍着身上仿若万蚁噬骨的痒痛滋味,好生劝道:“虽然他那样是不对,但所幸没有铸成大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为人妻子,哪能为了这一丁半点儿的小错而迁怒于他呢?”
“小错?迁怒?”廖心慧尖声叫着:“这个烂人盯上的是我亲妹妹!若真是个奴婢,我不也就算了么?”
想到先前崔少爷对这红燕做出那种事,廖心慧满心委屈。
——若是当时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答应了母亲退亲的要求,如今就也没那么多事了!
况且……若不是、若不是她对他一片痴心,又怎会在遭受了这种打击后,痛心至此!
董氏只觉得女儿这个反对的样子,就像是拦在她和那亲亲烟叶之间的一条吐信毒舌,十分狰狞。
她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没有做成不是吗?而且,不过是个庶女,跟丫鬟似的,你又何必在意!”
廖心慧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母亲。
慢慢地,又调转视线,看向踱步过来的崔少爷。
崔少爷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目光一闪,忙垂了眼,掩去所有心思。
他当时是想成事的。
那时候,廖心芬身边的文竹寻到他时,说的是有机会去把江云昭搞到手。
想到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他的小腹登时就热了。
自从那天和廖泽昌一起玩同一个女人后,这几日也不知怎地,他那话儿竟是再也没有挺起来过。仔细想想,或许是被当场抓了现行之故,亦或许是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的关系。
无论是何种缘由,结果都是定了。
如今听了江云昭之名,想到她出众的容貌和纤细的身段,下腹骤然发热。怎让他按捺得住?
当即喜出望外,跟随而去,恨不得立时大展雄风,恢复往日飒爽风姿。
只可惜……佳人不在。
亭子里,只得廖心芬一人。
但是,就算是她又如何?
如今,他可是不怕这王府里的人了!
既然在兴头上,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完了它。不然,可是对不住他这满心的热情!
干涸了好些天的崔少爷自然不肯收手,对着怀里之人就要提枪上阵。谁知……
谁知那东西还是软着的。
故而他只抓抓捏捏啃啃,并未‘铸成大错’……
此时他看着廖心慧愤然的模样,心里厌恶,却为了日后崔家的安宁,少不得要安慰一二,“本就是她刻意勾引,我不过是顾及她是王府之人,怕折了她的面子,故而曲意逢迎罢了。若我真想,她哪能全身而退?”
廖心慧刚刚挨了一巴掌,心里正是恨极。看到这罪魁祸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饮了他的血。
当时他那享受的模样,难不成也是‘曲意逢迎’就能做出来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人!
当初她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东西!
廖心慧扬起手来,想要一掌拍掉这人脸上的假笑。谁知巴掌还没落下,手臂就被旁边一人大力扣住。
廖泽昌拉住廖心慧的手,使了力气往地上猛掼。眼看着廖心慧扑倒地上痛呼出声,他扬声唤道:“来人!把她给我关了屋里去!”
丫鬟婆子偷觑董氏神色。看董氏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她们震惊不已,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一把将廖心慧擒住,不顾她的反抗,硬生生把人给拖进了屋子。
崔少爷咬牙切齿地看着挣扎不已得廖心慧,冷笑道:“她这般不情不愿,倒像是我逼她了!告辞!”
他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又被董氏叫住。
“东西、东西还没留下!”
崔少爷本想再吊一吊这母子俩的胃口,将那价钱再提高一些。谁知他正要开口,廖宇天大跨着步子急匆匆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廖宇天不悦道:“听说那事儿又起波折了?”
崔少爷看看手里的烟袋,看看廖宇天,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彬彬有礼地对着廖宇天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怎么回事?我听心慧说,那亲事又要继续了?”廖宇天口中对董氏和廖泽昌说着,怒瞪崔少爷,指了他说道:“就这么个玩意儿,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他至今都记得,红燕赤.裸着身子躺在这小子旁边的情形。
那不过是个婢女倒也罢了。
可是这家伙眼看着就要娶他嫡出的女儿了,又光天化日下觊觎他另一个庶女!
这根本就是个荒唐乱来的!
廖泽昌看见崔少爷手里的东西,哪还有闲工夫搭理自己的爹?只死死盯住崔少爷的双手,恨不得立刻跪到他的跟前,求他怜悯自己,分给自己一些些。
不、不用一些些。哪怕只有一小片也可以!
董氏的状态,不过比他好一点点罢了。却也死死盯住崔少爷的手,半刻也不肯挪开视线。
崔少爷暗想,到了这一步,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王爷请入内说话。”他晃着烟袋,缓步入屋。
廖泽昌和董氏随即入内。
廖宇天想了想,跟了过去。
崔少爷关上门,掏出两片烟叶,给了那母子俩一人一片。眼看她们感恩戴德地去了别的屋子寻烟杆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廖宇天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事忙,没用过这种奇药。不如一起试试?”
廖宇天满心怒火,怎肯搭话?扭头嗤道:“寻常玩意儿罢了!”
“寻常不寻常。王爷没用过怎能知晓?”崔少爷掂着烟袋,含笑道:“这个可是奇药。先前能止了泽昌的痛,刚刚又安抚住了暴怒的两人。若我说……”他走到廖宇天身边,轻声道:“若我说它能让男人金枪不倒……王爷信是不信?要不要一试?”
廖宇天目光一闪,心里微动。
他最爱的,便是那床笫之事。私下里背着董氏,不知偷偷寻了多少乐子了。
只是年纪渐长以后,他却有些力不从心。
滕远伯夫人也说,他今年的状态,比起去年来,弱了些许……
崔少爷看他动了心,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王爷既是不信,那就作罢了。”又低声喃喃,“这东西我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了。好用得紧。”
他风流名声在外,与他有染的女子,不知有多少。
听说他是用了此物方才如此厉害,廖宇天到底是被说动了。
可是想到这混账做下的混账事,还有刚才自己那坚定的语气,廖宇天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思来想去,眼看着崔少爷手都触到门边要出屋子了,廖宇天连忙出口喊他。
“慢着!”
崔少爷不由笑了。
……
新荷苑内的这些事情,江云昭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不是派了人探听,而且姚希晴过来说的。
“他们那样子,也真是解恨。明明先前还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后一刻,却又低声下气地求着他放宽心、不要解了这婚事了。”姚希晴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啃着,眸中闪着的全是幸灾乐祸。
话音落后,她却是变了变神色,“就是不知为何如此了。”
姚希晴从姚国公府带来的那些仆从,除去‘消失不见’了的几个外,其余的均被派了去做粗使的活计。
这些人本都是高高兴兴跟了来王府的,打算的都是往后能在王府的仆从里占得一席之地、做起领头或者管事,往后除了伺候好少爷少夫人外,只管过自己舒坦日子就行的。
哪想到一进王府就形势突变,做起这般低贱的活儿来?
大家恼极恨极。
因着看到姚希晴的处境也不好,就知作恶的源头不是她,而是在那新荷苑的主子里了。稍稍打听下,知道是董氏所为,便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董氏的身上。自然想尽了各种法子来看董氏的笑话。
但这些人只能知道些事情表面的皮毛,姚希晴就也只能知道这些皮毛。那些深入的东西,比如董氏和廖泽昌是因吸食之物着了道、他们所吸是何物,这些事情,均不是她能理解得了的。
虽然二房乱了,但那是二房的事情。与大房无关。
晨暮苑众人将那些事情当做谈资闲聊了会儿,就也作罢。
如今江云昭正为了一件事情发愁。
“你们选好了么?”她从书册上抬起头来,望着忙忙碌碌来回走不停的几个大丫鬟,笑道:“不过是身衣裳罢了。你们何苦如此紧张?”
蔻丹拿着两件外裳不住比量,“这衣裳可是要穿去参加王爷喜宴的,可不能大意!”
“是了是了。”红莺抖开一身裙子,与旁边搁着的那个来回比对着,“夫人你不当回事,只能苦了奴婢们,帮您操心了。”
她们口中的‘王爷’,指的是已经封王的陆元谨。
他是陆元睿的五弟,凌太妃的亲子。
说起来,陆元谨和易姑娘的这桩亲事,还是廖鸿先一手‘促成’的。
于情于理,廖鸿先和江云昭都必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