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只是听从命令做事,南羲并没有阻止这些人搬东西,她加快了步子往院里去,还没走上台阶,南沐恒便从屋中走了出来。
“阿羲来了。”
二八月的天气,已经渐暖,可南沐恒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狐狸毛披风,雪白的衣衫飘飘扬扬几笔竹叶,脸色虽说比纸白,却因长期喝药熬出了些红润。
南羲:“二哥哥这是要走?”
说着,南羲走上前去,接替了澜沧搀扶着南沐恒下台阶。
她知道二哥哥要走,她也不想让二哥哥离开,可也是不想,她不打算阻止。
之前二哥哥便同她说过外出寻医的事,有些名医脾气古怪,不肯出山,有些则是年纪大了,不能轻易挪动。
“我近来觉得身子好了些,天气也渐暖了,打算出门去。”南沐恒温声说着,每说一句话都显得疲惫。
南羲颔首:“出门走走,人也能精神些,二哥哥早日寻得名医,也好康健。”
走至庭院中,南沐恒突然停下了步子,他说道:“不知你今日回来,定下了行程一时不好耽误,待我回来,再陪你去看杏花。”
“杏花已经开了,二哥哥一路上想必也能瞧见,替我折一枝带上,待二哥哥回来,再赠与我。”南羲帮南沐恒整理着衣衫,又将披风合拢了些才放心。
南沐恒俯视着南羲,眉眼带笑,“待我回来,只怕杏花枝都枯萎了。”
想起幼时阿羲和大哥哥出门去,说好一日归来,出门时,他叫阿羲带一枝城南的杏花回来,可大哥哥临时有事耽搁了,半月才归,阿羲回来时,只带得一支枯枝,却也是去时所折。
南羲:“只要二哥哥归来,杏花永远都不会凋谢。”
她就怕南沐恒再也不回来了。
这病说起来也不是病,亏损严重的身子,不知如何才能调理好,京中郎中名医束手无策,世外又能有几个高人有办法?
只不过是把一切都寄托在希望和奇迹上。
送南沐恒出了府门,南羲亲手扶着南沐恒上马车,说了三两句话,她目送着南沐恒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南羲才收回了目光。
步子刚挪动,便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移开绣花鞋,脚底下是一块长方玉佩。
羲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玉佩。
这一块玉佩白玉生烟,水墨山水之间,一只小舟独立。
墨绿色的穗子上头所穿的白玉珠子,刻着一个字,渝。
她想起一个人,西夏公主,安木宁。
灯会那日,安木宁为其夫君寻得一礼物,便是这一块玉佩!
安木宁告诉她,她要在玉佩穗子上的白玉珠,刻下夫君的名字。
渝,西夏驸马名孟渝!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孟渝……南瑜。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南羲的脑海中滋生。
二哥哥是西夏驸马!
安木宁遇害时,驸马远在西夏,这玉佩也随之消失,若二哥哥是西夏驸马,这玉佩消失,便有了缘由。
“不可能!不可能!”南羲感到有些头晕,手紧紧的捏着玉佩,骨节发白。
“郡主?”行露见南羲的身形有些恍惚,赶忙上前扶住。
她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南羲扶了扶额头,轻揉着眉心,好一会才说道:“没事,没事。”
她在想安木宁是谁杀的?当时安木宁遇刺时没有任何挣扎痕迹,显然是没有防备,那么便是认识的人,甚至是亲近之人。
因此,一直没有找到凶手。
反而送了一个替罪羊前往西夏。
会是二哥哥吗?
不可能,二哥哥病体,手无缚鸡之力,阿宁
是会武功的,且实力不容小觑,二哥哥不能杀了阿宁!
可二哥哥身边的人……
杀了西夏公主,有什么目的呢?想要挑起西夏与大南的矛盾?还是想要大南公主嫁给西夏?
据她所知,西夏驸马是个平民,听说还是被西夏公主掳来的,仔细一想,最有可能的便是西夏驸马怨恨公主,所以才痛下杀手!
“不对,不对!”南羲身子一软,直直的跌坐在了地上。
“什么不对?”行露一头雾水,她只觉得郡主是不是病了?
南羲没有理会行露,她陷入了沉思,当时去西夏时,西夏骗了大南,西夏没有王子,只有公主,而那时,驸马已经成国王,二哥哥一直在京中!不可能是驸马。
西夏公主是西夏唯一的继承人,西夏王室混乱,女子登基乃是常事。
安木宁为了哄驸马高兴,让出了王位,但实权还在公主手上,可公主死了呢?
行露已经快要担心死了,可她看着南羲在思索着什么,也不敢过多打扰。
在南羲回过神时,她低声询问:“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奴婢从来都没见过您这样。”
“从来没见过?”南羲一愣!
行露的话似乎给了南羲什么启发,从来没见过……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西夏驸马,包括现在的西夏国王!
当初西夏国王称病不肯见人,所以一直都没见上!
阿忆到底嫁给了谁?
“去!去把人追回来!”
凌剑虽然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南羲吩咐了,他便照做。
过了半个时辰,凌剑悻悻而归,明明没有走多久,但南沐恒的行踪却是一无所获。
“郡主,是属下无能!”凌剑跪在院子里,低着头不敢去看正堂坐着的南羲。
南羲身心俱疲,也无心怪罪凌剑,只摆摆手:“去吧!”
她知道凌剑会一无所获,所以也没有多失落。
只是她如今不明白,二哥哥到底要做什么?
掌握着西夏的政权,人却在大南,这是要做什么?
“南瑜啊南瑜!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一直以来,南沐恒都在骗她!
“郡主,属下去找!”
说话的人是阿江,南羲缓缓抬眸,看去时目光多了几分凌厉,不过转瞬即。
阿江是南沐恒的人,在她这里出了变数,可这个变数,她已经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阿江,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如今,你该避嫌。”
况且凌剑都找不到人,定是南沐恒有所防备,阿江更不可能找到了,如今她身边少不了阿江,还是留在身边为安。
“郡主,当日属下认主郡王,是有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南羲问道。
这还是阿江头一回主动说话,她倒是有兴趣听一听。
阿江:“属下的妹妹失踪多年,属下答应郡王在帮属下找到妹妹之前,忠心于郡王!”
“你有个妹妹?”
“是。”
南羲了然,阿江说的不像是假话,她暂且相信。
她看着凌剑,说道:“你派些人手多去找找。”
虽然不抱希望,但总归是要做的。
她也问了一些阿江妹妹的事情,并答应了帮阿江找妹妹。
城外十里。
一处破旧茅屋。
南沐恒的马车停在了水岸边歇脚,不知是何原因,恰好就遇见了出门踏青的沐慎和。
“原来是沐公子。”南沐恒颔首示礼。
沐慎和轻摇着折扇,走到南沐恒对面的石头坐下,他笑道:“表哥别来无恙。”
他戏谑道:“谁会想到,武王嫡子南羽,竟然还活着。”
从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南瑜就是南羽!
这件事他也是从沐丞相口中得知。
被识破了身份,南沐恒面色依旧,看着远处山水,他只淡言:“越国六皇子柳长风,死于一场大火,竟被偷梁换柱,成了大南丞相的嫡子。”
“哈哈!”沐慎和爽朗一笑,“看来表哥早就知道我身份了,一直藏着掖着,倒是见外了。”
南沐恒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理会沐慎和。
沐慎和对此也不在意,不过他对南沐恒很是好奇,他道:“表哥就不奇怪,我为何会成为沐丞相之子?”
“不奇怪。”南沐恒说道。
“哦?”沐慎和蹙眉,他不知道南沐恒知道多少,对南沐恒这个人,也是越发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做到这般!
“水边木为柳,沐丞相的父亲乃是越国落败而逃到大南的皇子柳山,沐丞相能收你为子,想必也是因此缘故。”
关于沐家的身份,南沐恒从小便知道的,虽然这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但他的母亲武王妃告诉过他。
武王妃是越国的长公主,也是沐慎和的亲姑母。
沐慎和:“我原以为这世上无人知晓,看来是我想错了。”
“表哥这些年受苦了,姑母泉下有知,只怕是要心疼的。”
说到这里,沐慎和不由得叹气,“唉,我也是寄人篱下,这一辈子只怕是要虚度光阴了。”
南沐恒语气淡然:“能苟且偷生,也是好的。”
闻言,沐慎和面色一顿,眉目间隐隐多了几分寒意,他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我今日能与表哥相遇,想来不是缘分。”他怀疑是南沐恒知道他的行踪,他今日出门踏青,虽不是临时起意,可也只没有对外宣言,甚至连身边人都没有告诉。
“我在等你。”南沐恒说话时,脸色一直都格外平静,仿佛是一个必胜的执棋之人,不会被任变数所惊扰。
“等我?”沐慎和一怔,此刻,他有些迷茫,他是越发看不懂南沐恒了。
南沐恒在京城中一直无所事事,最为惊天动地的,便是杀了府中仆人,那时他以为南沐恒必死无疑,还想着救一救。
南沐恒:“你做的那些事,陛下想必也有察觉,我来见你,是想知道你准备得如何。”
若不是南羲查出了漠州之事,截获密信,他还不知道那些铜矿是沐慎和的手笔。
虽然这里面有父亲的追随者,但他并不想与那些人为伍。
沐慎和轻哼一声,面露不屑轻笑,“他们察觉得太晚了!”
“我看表哥这是要离开京城了?”沐慎和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接着说道:“可想过长郡主该怎么办?”
南沐恒:“她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如今,无可活之路,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了。”
说到这些,沐慎和面露愧疚,“当年若我在,表哥你也不会……”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对于从前的事,南沐恒并不恨,他就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对那些仇恨,早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如今能让他在意,有所顾虑的,只有阿羲一人。
“我会帮表哥照顾长郡主的。”沐慎和清楚的知道南沐恒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说不定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他知道南沐恒想要为武王平反,如今虽然做不到了,但他会帮南沐恒达成心愿。
南沐恒道了谢,便不再言语,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再想说的了。
此见沐慎和,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便是沐慎和的态度。
如今已经确认,沐慎和已经做好了准备,只需要一股势来推动。
两人相顾无言,沐慎和也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道了个别,便先离去。
此时,南沐恒才叹了口气:“此人极善于蛰伏,阿羲只怕得吃些苦头了。”
澜沧闻言,想了想后询问道:“可要多留些人帮小郡主?”
郡王最在意小郡主了,若是小郡主在沐慎和手里出了事,郡王的性子,一定会扒了沐慎和皮!
南沐恒摇头:“棋局已布好,不要多生事。”
“是!”澜沧收回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知道郡王能这么放心,肯定是早就考虑到了的,那么小郡主便不会有事。
况且沐慎和有君子名声在外,又答应了郡王帮忙照顾小郡主。
如此想来,倒真是他多嘴了。
见南沐恒突然在身上翻找着什么,澜沧询问道:“郡王,您在找什么?”
“玉佩。”
“玉佩?”澜沧一愣,才想起今天早上,郡王突然佩戴了一块儿从来没戴过的玉佩。
那块玉佩成色极好,上头还有个字,不过他当时没看清楚,应该瑜字,想来是长郡主送的。
想到那块儿玉佩被郡王珍藏了许久,他道:“是不是掉路上了?属下派人去找找。”
南沐恒皱了皱眉,随即又释然,他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