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有雨,天气一片雾沉。
南羲坐在小窗听雨,行露正沏茶。
“郡主,这是明前进贡的龙井,陛下赏赐下来您一直没喝,今儿正好得闲。”
南羲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清茶盏上,她喃喃:“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自发现那块玉佩后,整个人心神不定,想的越多反而越烦,难得清静下来,却也忍不住思绪。
“最近外头可有什么动静?”南羲喝着茶,随口询问着。
行露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新鲜事儿,不过奴婢听人说今年幺儿国有一尊金佛要进贡,陛下要交给梁王运送。”
这事南羲倒是不知道,她问:“什么样的金佛?还要交给梁王运送?平时不都是礼部来管的吗?”
行露:“说起来也是该礼部来管,不过那金佛可不是小物件,听说是实心的,其形堪比两个壮实的大汉,价值连城啊。”
价值连城也是说小了,若正如行露所说,甚至可以把幺儿国都给买下来。
“这么好的东西,怪不得陛下要派梁王运送。”南羲接着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交给梁王的?此事我都不曾耳闻,你又是如何得知?”
按理说,她不可能比行露知道的还要晚。
行露笑着解释:“是这样的,奴婢前两日出门去,正好撞见了长大人,奴婢便问长大人哪去,长大人便与我说起此事,不过也没个准信,想来是陛下还没决定。”
长穆是内卫司的人,经常奔走,南羲这些日子不曾的进宫,所以不知此事也正常。
“看来这事儿是十有八九了。”南羲说道。
毕竟连长穆都说了,便也假不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时辰南羲就收到消息,陛下把运送贡品的事交给了梁王。
宫里也传来了信,陛下这些日子见了沐丞相,南羲猜测,陛下让梁王来运送,说不定是沐丞相的主意。
沐丞相,沐慎和。
南羲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绪却又联不起来。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怀疑沐慎和,沐慎和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可在那次宴会时,却能用笛接下苏辞的剑。
身边又有白九这样的可疑人物,还会越语。
南沐恒也会越语!
细想起来,沐慎和的眉眼同南沐恒生的十分相似,自然,这是两个人,她不会把他们两个想成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南羲面色一沉。
她道:“去!把书房里关于武王的卷宗都拿过来!”
见南羲突然着急,行露赶紧应是。
不一会儿,卷宗便被一摞摞的拿了过来,南羲粗略的翻看着,似乎是想验证什么想法,很快,她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一部分!
“武王妃,越国长公主,柳宜章。”
“二哥哥的母亲是越国人!”
南羲脸色苍白,她紧紧的抓着卷宗,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通了。
“郡主?”看出南羲的状态有些不对,行露赶紧说道:“郡主这些日子劳心伤神,断不可再如此下去!”
一个人的精神多次受到打击,渐渐的反而会精神萎靡。
南羲恢复了冷静,她沉沉的开口:“行露,你去找长穆,让他帮忙找找关于柳宜章的画像,你就说找到后,我拿西夏公主的真相同他换!”
西夏公主的真相?行露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迷茫了,郡主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有点……癫狂。
明明西夏公主之死一直是个谜,郡主又是如何得知真相的呢?
尽管心头再不解,她还是要为南羲办事,这是她分内的职责。
撑伞从小门出,行露来到了摄政王府,为了开门的下人,得知长穆今日并不在府中休息。
她还以为下雨天,长穆会在府中,询问了行踪,她决定去内卫司瞧一瞧。
按理说普通人是不能到内卫司来的,就算是官员也不能来此,但她是长郡主的人,再加上有长穆的缘故。
所以内卫司见了她,并无人阻拦。
“是行露姑姑,不知行露姑姑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一小吏恭敬的行了礼,并尊称行露一声姑姑。
陛下整改了内卫司,内卫司不再只听从皇帝一人,往后长郡主在内卫司也是有话语权的人。
只不过新帝登基,内卫司本就不服新帝,大多时候还是听摄政王的,此事摄政王也是同意了的,加上南羲西夏事迹,他们也对长郡主多有尊敬。
“我是奉长郡主之命来找长大人的,不知长大人可在?”
“在的在的。”小吏指着前处,“姑姑你往前头一直走,右拐第一个房间,长大人就在那。”
她也是刚从那里出来。
内卫司行露倒是来过一次,所以也不算陌生,按照小吏所说,她在这瞧着平平无奇的砖墙房瓦之间,找到了长穆所在的屋子。
和其他地方不同,内卫司总透着一股朴素之气,甚至连大理寺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听说内卫司的钱都花在了折磨人的法子上。
她大概是头一个竖着进来又竖着出去的人。
收了淋湿的油纸伞,不知不觉身上也沾了些湿气。
咚,咚,咚!
轻叩门房门,门并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
里头的人听见敲门声,冷着声音说道:“进来。”
得到允许,行露这才推开房门,缓缓的走了进去。
“放在桌子上便好。”长穆正在书架上整理着什么,连头都没有回。
行露微微勾笑,她启声:“我可没有什么东西要给长大人的。”
“嗯?”
长穆猛然回头,看见行露时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的书便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哎呀!”行露轻呼出声。
赶紧走了上去,一边帮忙收拾着,一边道歉:“是我来的不合时宜,打扰大人了。”
长穆摇着头,“怪我怪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害得你平白为我做事。”
掉下来的书籍不多,两个人收拾的也快,只是好些都乱了,又得重新整理。
“放在这里便是,我晚些时候整理。”长穆将书放在了桌角处。
他低头时,见行露的绣花鞋边有些湿润,想的是外头雨势大,湿了鞋子,如今虽然比不得冬日寒冷,可着了凉也是要生病的。
可偏偏他这里什么都没有,连个火盆子也找不着。
“你坐下等着,我给你弄些热茶来。”
“不用了。”行露拒绝的话才说出口,长穆已经出了门去。
不过片刻,一杯热茶捧入了手心,行露喝了两口方觉身子好些,湿了鞋袜的难受也可以忽略。
“今儿下了雨,你怎么就这样跑来了?有什么事儿你派个人来才是。”长穆忍不住有些责怪。
行露只是笑了笑,她记得郡主所交代的,也不敢耽搁,“长大人,我今日来是替我家郡主同大人做个交易。”
“交易?”长穆一愣,脸上多了些防备,他看着行露,道:“我有什么能同长郡主交易的?”
交易这两个字,他是万万担当不起的,平时长郡主有什么事儿都会直接找他问,可若说交易,那么代表这件事有难度,且不低。
行露笑笑:“大人您听我说了,再做定夺也不迟。”
“是这样的,我家郡主想让大人帮忙查一个人的画像,此人名柳宜章,乃是越国长公主,大南的武王妃,郡主还说若是大人能找到越国其余皇室的画像,也可。”
长穆听后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好,请行露姑娘告知长郡主,此事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行露:“郡主还说,若是大人找到了,郡主拿西夏公主的真相来换。”
“什么?”长穆眉间隐显一股诧异之色,西夏公主之死已成谜团,长郡主居然知道真相!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好!”长穆想也没想便发现了下来。
虽然西夏公主死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此事王爷或许想知道。
且这个交易,就算长郡主不把后面的事儿拿出来,他也愿意帮忙。
“好了,你也快去回去吧,我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忙。”长穆并非是在下逐客令,而是希望行露早些回去,也好换了衣裳鞋袜,能舒心些,免得感染风寒。
行露起身,对着长穆一礼,“那我便不打搅大人了,告辞。”
“好,你路上慢些。”
绵绵细雨一连十日,初晴时,京城街上做生意的人便多了些,连南羲都出了门去,好透气。
才将回来,南羲便收到了宫内的消息,说是梁王在临安把贡品给弄丢了。
临安距离京城倒是不远。
“这下可好,丢了贡品罪名倒是不小。”南羲捻着一颗白棋落子,此时棋盘上两股势力各成气候。
蒋玉成闻言,却皱起了眉,他道:“丢失贡品虽说是大罪,但梁王身份不比寻常官员,且在下觉得……”
见蒋玉成在思索,似有所顾虑,南羲道:“先生但说无妨。”
“在下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南羲颔首,她分析着,“这些贡品可不容小觑,又是在临安这么近的地方丢的,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突然,南羲想到了什么,唇边不由得勾起笑容,她揶揄道:“蒋先生,若是贡品找了回来,将功补过倒也是够的,但偷贡品的人,只怕九族尽灭。”
“长郡主所想,正是在下所担心的。”蒋玉成说道。
皇宫之中,南温严正在对贡品丢失一事大发雷霆。
那金佛可不是普通的贡品,是能用来填充国库的,有了那金佛,国库可充裕!
所以当初他才专门派了一个人去运送。
“沐卿啊沐卿!当初人是你举荐的,如今贡品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你该当何罪?”
说着书桌上的砚台便被打翻在地,墨汁溅了沐丞相一身!
南温严脾气还是柔软,没有直接将砚台砸在沐丞相脑袋上。
“陛下!”沐丞相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此事不关老臣的事啊,是梁王看守不力!”
“哼!”南温严的确知道,这件事不能强行怪罪在沐丞相身上,可他实在是生气!
南温严:“梁王呢?把他给朕带回来!”
“陛下,梁王还在临安,已经派人去了,明日梁王想必就能回京!”
南温严来回踱步,思来想去,梁王与其回来,还不如留在临安给他好好找找,将功补过!
“罢了罢了!派人传朕旨意!叫梁王在临安给朕把贡品找回来!朕也就免了他的罪!”
“是。”沐丞相应下。
沐丞相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跪在南温严面前也有半刻钟了,南温严多有不忍,毕竟是老臣,又是丞相。
他走了上去,亲自扶起沐丞相,“丞相,方才是朕在气头上,委屈了丞相。”
“陛下严重了,没能为陛下分忧,老臣……”
“丞相。”南温严打断了沐丞相的话,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他不想再听,如今只想静一静。
“朕最其实信任你的,此事朕也全权交给你处理。”南温严拍了拍沐丞相的肩膀,赋予了对沐丞相的信任。
“是,老臣定将功折罪!不负陛下所托!”
……
—————与此同时。
临安。
梁王在临安府衙是坐立难安,时而往外瞧一瞧,时而唉声叹气。
他没想到押送贡品这件事,竟然被他搞砸了!
“天杀的!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偷贡品!”
最重要的是,贡品一夜之间消失,竟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梁王吹胡子瞪眼,对着手下比划:“那么大的金佛啊,那么大啊!五匹宝马拉着都费劲!怎么就给搬走了?”
他接到圣旨时,贡品已经从幺儿国送进大南好些时日了,那么久都没人偷,偏偏到了家门口被偷了!
“王爷,您先别急,已经派人去查了,府衙已经将临安城封锁了,一定能找到的!”
手下人话虽这么说,可心里也不敢笃定,万一没有找到,梁王不一定有事,顶多是被斥责下贬,可他们这些底下人是要掉脑袋的!
“对对对!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梁王自我安慰着,就在这时,房门发出了异响!
下人出去看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回身才发现门上有一支飞镖!上头挂着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