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三、卯时、青衣卫议事堂】
此刻,坐在堂上的依旧是赵王李义,旁边是专案副使徐恪,下首分列两旁的是沈环、成克中等人。李义在昨日刚刚召开过案情分析会议之后,今日又再度召集众人于青衣卫议事堂合议,自然是要将此案做一个定论。
果然,此次李义不再赘言,待众人刚刚坐定,便开门见山道:
“今日本王叫各位来,乃是有要事吩咐!经过这几日的探查,此案的元凶几可断定便是妖人无疑!这妖人常于夜间出没,她化身为一个艳丽女子,专以青壮少男为猎物,短短数日间,至少已有四个男子送命,两个男子受伤。据本王所知,这妖人多半就是那臭名昭着的‘和合金仙’毛娇娇……”
“殿下!您真的断定,此案元凶便是妖人无疑么?”坐在右侧首席的刑部尚书成克中忽然插口言道。
李义不悦道:“怎么……成大人,你对本王的推断,尚有异议么?”
成克中于座前拱手道:“老臣不敢!不过……殿下!此事干系重大!长安城毕竟乃是我大乾京城,这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却出现妖人为祟,若此事传了出去,再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恐怕会引起长安百姓人心惶惶,各个都会惊恐不安。若我等处置失当的话,老臣深恐,到时候此事会引得朝廷震动、京城大乱啊!是以……依老臣的意思,若殿下真的断定此案元凶便是妖人为祟的话,是否先上书皇上,待皇上批阅之后再作定夺?”
李义怫然作色道:“成大人,我父皇日理万机,有多少天下大事需要他日夜操劳?!若这些个鸡毛蒜皮子小事,都要事事烦劳他老人家亲自定夺的话,我父皇就算将身子劈成十段,也不够用啊!”
成克中听得心中一凛,立时便不敢出声。他心道,这样一桩京城大案在你赵王眼里,却成了一件“鸡毛蒜皮子小事”,那我还有何话可讲?更何况,“将皇上身子劈成十段”这样的话,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赵王您一个人敢讲了。寻常人要是如此出言无忌,恐怕项上人头已早就不保!他见赵王此时心意已决,当下再也不敢多言。
李义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心道早就听闻这成克中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人称“成克星”。父皇一再向我举荐此人,据说此人一向嫉恶如仇,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不想今日这桩案子,这位“成克星”非但帮不上半点忙,还行事如此迂腐,处处举动掣肘,然此时我还不好当面去说他。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该叫此人参与破案!
想起他父皇李重盛曾几次三番在他面前对这“成克星”赞口不绝,碍于颜面,李义也只得温言抚慰道:
“成大人,你也无需多虑!这桩案子已然发生,如今已有好几个无辜男子无端送命!依本王之见,若我等不将此案之实情相告,反而会引起长安百姓胡乱猜疑、惶惶不安!而且,你也别太小瞧了我大乾子民,一两个妖人为祟,这在京城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将此案实情告知于百姓,本王接下来这一番筹划,又该如何实行?再者,本王有列位大人助我破案,又何惧几个区区小妖!”
“殿下此言,甚为有理!”沈环立时附和道:“我大乾康元盛世,皇上天威普照!就算有几个小妖小怪现身长安,又何足道哉!有赵王殿下亲自坐阵指挥,我等群策群力,破案抓妖,必指日可待!”
成克中白了沈环一眼,低下头端起茶盏,从此不愿再发一言。
见成克中已然选择缄默,下首的大理寺正卿戴舟更是不敢多言,无人再有异议,对此案的定性便算完成。接下来,李义又吩咐道:
“本王听闻,这毛娇娇修炼魔功,专门吸取青壮男子体内元阳以供她采补之用。此妖原本身在北地萧国,不知何故竟忽然在我大乾之京城现身。不管此妖为何而来,她既已身在长安,我等便要撒下罗天大网,务必将这为祸人间的猫妖一举抓获!”
众人听得赵王此语,各个已是磨拳搽掌,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个臭名昭着的猫妖抓捕归案,为长安百姓除去一大祸害。坐在左侧下首的南宫不语更是跃跃欲试。对于那“和合金仙”毛娇娇的武功与作案手法,还有该如何抓捕毛娇娇,南宫不语昨夜几乎想了一整个晚上。此时,他有心向赵王进言,表述自己心中的主张,若赵王首肯,他还要当先请战,第一个带兵出城,去城外的荒郊野洞四处搜寻查找。但他瞥了坐在上首的沈环一眼,刚要出口的话,还是重新咽了下去……
李义清了清嗓子,问道:
“列位大人!对于如何抓捕此案元凶,列位有何高见?”
坐在右侧的成克中与戴舟此时不由得低下头,兀自不愿多话。程万里自顾饮茶,依然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坐在左侧第二位的京兆尹钟兴鸣,身为京城的最高治安长官,本待向赵王进言,但他转念一想,该怎么捉妖、怎么破案,你赵王心中难道没数么?又何必我赘言!更何况,他此际心中委实也不知该如何抓捕凶手。倘若案犯是人,这位京兆府尹自然晓得该如何擒拿,但此案的元凶既是妖人,他自然是无计可施了。
见其余诸人都无话可说,徐恪正要发言,却听得沈环向李义拱手言道:
“殿下,下官以为,为今之计,第一个便是要加强宵禁!一待入夜之后,所有人均不得出门,尤其青壮男子,务必躲在家中……”
李义听得不由点头,含笑道:“嗯……沈大人此言有理,还有呢?”
沈环道:“还有……就是要加强京城夜巡,长安城的夜间巡逻需得加派禁军人手,巡逻的频次也需增加,一遇异常,立时示警!这方面,就要劳动程将军了……”说罢,沈环侧头望向坐在他对面的程万里。程万里却只是自顾喝茶,并不与他接话。
“还有呢……”李义又问。
“还有……就是我青衣卫的事了!下官当亲率手下,在长安城挨家挨户搜查,一见可疑之人立时抓捕!务必将与那猫妖有关之人,一体擒获!”沈环回道。
见李义眉头微蹙,对他这一条意见似乎不太认可,沈环忙补充道:“殿下!那猫妖生性狡诈,平时又行踪不定,但她既已在长安落脚,想必有迹可循。下官将那些见过猫妖的人抓来审问,此举或有扰民之嫌,不过也是情非得已啊!请殿下放心,下官只是将那些知情者叫来询问,绝对不会对他们用刑!”
“嗯……”李义听得若有所思,不过,他面上神情,却看不出对此是否赞同。
李义的目光又望向钟兴鸣,问道:“钟大人,你是京兆府尹,长安城的治安,没有人比你更熟的了!对沈大人的这些意见,你怎么看?”
钟兴鸣忙起身回道:“回禀殿下!卑职以为,沈都督所言,句句在理,卑职深感认同!”
“好好,你坐下吧!”李义端起身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随即侃侃而言道:
“说起来,这桩案子,自上月底突发以来,已有四位长安男子死于非命,这两日又有两人连受重伤,昨日那个男子,若非本王出手,亦必活不过三日……”
“从此案的种种迹象看,非但凶手是妖人无疑,甚且,此案的元凶心性残忍,视人命如同蝼蚁!长此下去,若我等坐视不理,听任此妖为祸人间的话,无辜死于非命者将越来越多!此妖胆大妄为、任意采补,手段狠毒、滥杀无辜,视我大乾能人如同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父皇心系长安百姓安危,是以命我总理此案。如今,此案之元凶既已查明,我等自当勠力同心,上不负朝廷之所托,下对得起长安百姓之信任,定要将这恶贯满盈的猫妖捉拿归案!……”
这位名满天下的神王阁副阁主此时说得兴起,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坐在李义下首的众人却听得大多是一头雾水,他们心想这些话你赵王不是早已说过了么?此际又复侃侃而言,是觉得我们都已年老失聪、过耳即忘?
不过,除了堂前坐着的沈环之外,其他人不免又起了一个疑问。他们寻思着,昨日那个男子是谁?昨日你不是去长安县衙了么?难道你非但看望了伤者,还亲身为他治病?
而此时的沈环,听得李义所言,亦忍不住再度回想起昨日午后的那个场景:
那时,赵王李义走上了章博的床榻,坐在章博身后,以手掌抵住章博后背,沈环听得李义吩咐,遂上前帮忙,也伸手扶住了章博的前胸不使他身子歪斜。
只见赵王李义双掌抵住章博的后背“心俞”与“督俞”两穴,潜自运功,一道白气自李义头顶徐徐而上。沈环心知,这位赵王殿下正以自己的深厚内力替章博恢复体内元气。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李义双掌一收,笑道:“好了!今日恰逢本王心情好,看来,也是你章博命不该绝啊,哈哈哈!”
待李义下床之后,那章博双目张开,眼神清澈了许多,面颊间的神采也已变得红润有光。
章博醒来之后,看了看四周,口里的第一句话却是:“咦?我怎地回家了?昨晚的小美人呢?”
沈环听得冷笑一声,他直至此时,还不相信以李义身份之尊,竟能不惜损耗体内真元,去救章博这区区一个凡俗之人。他心中暗想,不知道这位赵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因为这章博是潘闻卷的女婿?我听说这户部侍郎潘闻卷可是晋王李祀的得力手下,难道说,赵王这是爱护兄弟,爱屋及乌?不对呀!就算他再怎么爱护兄弟,也没必要去救他兄弟手下的一个女婿!更何况,只听说,这赵王向来与他四弟魏王交好,可从未听闻他与晋王有什么往来……
见醒来后的章博依旧有些浑浑噩噩,沈环当即训斥道:“章博,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当今三皇子,赵王殿下!你还不快起身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