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三十、申时、城南郊外、香湖】
今日,徐恪跟着李义在金顶山附近,奔忙了大半日,却仍是劳而无功。
他从巳时出门,午时赶到金顶山,与李义一道骑马,绕着金顶山周围,一直奔行了三圈,却依旧没有捕捉到猫妖的丝毫气息。
接下来,两人顾不得吃饭,又饿着肚子步行攀往金顶山巅。
可是,两人在金顶山上下又走了两个来回,几乎找遍了山间的各个角落,徐恪连当日他营救十七公主所进过的那个山洞,也入内仔细搜查了一番,然而还是一无所见。
当日的那只黑虎,早已遁去无踪,山洞内,只剩下那些死人的骸骨,仿佛还在述说他们无端枉死的冤屈……
李义不禁大感失望,他向徐恪说道,难怪十几天前,十七妹与慕容公子一行,跑到这金顶山捉妖,却无功而返。兴许,猫妖根本就没有躲在这里,玄都观的李老道,千算万算,亦有算错的时候,这一次,可能就是这李老道算错了!
徐恪却认为,以他对李真人的了解,真人测算,几乎毫厘不差,李真人若说猫妖在金顶山,猫妖必是在这里无疑。他们接连两次寻妖未果,或许是忽略了某一个地方。
徐恪与李义二人,便站立于山巅之上,遥遥望去,只见离山十里之外,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下荡漾着金色的涟漪,景色竟是不胜之美!
当下,二人又走下山来,各自解缰上马,便往那一处湖泊行去。
马儿飞奔,两人于顷刻之间,便已赶至湖畔。徐恪向旁边的农人打听之下,才知此湖一年四季,湖水皆清幽碧绿,湖面总是漂浮着一股清香,因之,当地人便称此湖为“香湖”。
徐恪遥见香湖之四周,植满了樟树与柳树,各种红花绿草,隐隐于树木之间。春风吹来,那不知名的花草清香,混合着香樟的幽香,一阵阵传来,端的是奇香无比!
两人遂骑马又绕着香湖奔行了一圈,依旧未见丝毫奇异之处。
整个香湖并不是十分广大,方圆也就八百余丈,但水下却是深不见底。湖水极其清澈,徐恪在岸边向湖底眺望,却根本望不到底。
两人骑在马背之上,均各自暗运内功,潜运真气行于鼻端“迎香”之处,用力嗅闻,可满湖尽是郁郁浓香,哪里能闻到半点妖类的气息?
徐恪便道:“师兄,除了这香湖之底,咱们该找的都已找过,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义抬头看了看远山之外,只见一抹斜阳已缓缓落下,眼看已近酉时,然而,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遂道:
“师弟,你且在岸边少待,我再潜至水下去看看!”
“师兄,此水深不见底,眼下又是春寒之时,还是别下去了!”
“无妨!”
李义顾自下了马,脱去了全身衣物,便纵身一跳,跃入水中。
徐恪身为江南水乡之人,虽自幼便熟习水性,然叫他潜入这一处深不见底的湖底,他自忖无论如何也难做到。
只见李义跳入水下之后,手脚伸展,身子几个翻转,便已潜入了水下,旋即不见。
徐恪只得下了马,呆在岸边等待,然而他在水边走来踅去,苦等了近半个时辰,只见夕阳都要堪堪落下,兀自不见李义浮出水面,他不禁心下大急。
他将两匹健马栓在树旁,便解开衣襟,正打算脱去衣物,纵入水下,去寻他师兄。
孰料,他才刚刚将蓝袍脱下,蓦地见水面涌起一大片浪花,李义如游鱼一般,已轻巧地浮上了水面,大声朝徐恪笑道:
“师弟,好凉快啊!你要不要?也下来洗个澡?”
“师兄,快上来吧!”
李义暗运轻功,将身一纵,一个清润如洗的身子,便悠然跃上了岸边,徐恪忙拿起李义的衣服为他披上。
“师兄,湖底有无异常之处?”
“惭愧,我潜了半天,还是没能潜到湖底。”
“湖水竟有如此之深?”
“深不见底!”
李义擦干身上的水迹,穿上衣服之后,又道:
“我以内功闭住呼吸,潜入水下,一直深入到了五十丈之下,依然望不到湖底。我有心再往下潜,然功力受限,只得返回水面。下一回,若是师傅出马,当能潜至湖底……”
徐恪忽然间想起往事,他不由得跌足叹道:
“哎!早知这样,我就把二弟的那颗‘避水珠’拿来了!”
“避水珠?师弟,你身上还有此等龙宫的宝物?”
徐恪点点头,道:“那是我在神王阁内穿越之后,于滢洲八岐岛上,与二弟用过此物……”
“不过,也不知此时的二弟身上,究竟还有没有藏着这颗珠子?”
“师弟,那你赶紧回府去看看!若能找着这颗珠子,咱们明日再来!”
“明日……?”徐恪心下愀然道,明日午时,不就是明月行刑的时刻么?
这个时候,已是酉初时分,夕阳已渐渐隐没于山边。李义见自己潜水至香湖之下,也是毫无所见,若再滞留此地,已是毫无意义。于是,两人便各自上马,打马疾行,真奔长安城而去!
回城的路上,两人均是神色凝重,一路无话,好在,两人胯下均是健马,此刻撒开四蹄,奔行得飞快,只过了两刻辰光,便已到了长安城南的明德门下。
两人进了城门之后,便各自拱手为别。徐恪径回自己西北醴泉坊的府邸。
一路上,徐恪心中一直在思忖着一个问题。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出明月?!
师兄争来的一日之限,业已过去了大半日,再过一晚,到了明日午时,明月就得被押赴至菜市口,当众万剐凌迟!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的姑娘,当众被凌虐至死!
早知道,师兄劝不动皇上,我还不如,干脆就和胡姐姐她们一道,去南牢里劫狱算了!
毛娇娇轻功卓绝,胡姐姐会幻术,我又是青衣卫的巡查,我们三人联手,难道还救不出一个明月?!
可是,今日的情形却变了,没想到,沈环那厮却忽然将那些人犯尽数交由南宫兄接管,莫说北司的诏狱不比南牢,内里机关重重,防卫森严,就算我能从诏狱内劫走明月,难道,我能忍心让南宫兄为此吃罪?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要上表弹劾杨文渊了。这一封奏折上去,仅仅是罚去了他一年的俸禄,非但毫无意义,却把明月她们都转入了诏狱内关押。如今我若劫走明月,势必牵连南宫,我若不劫明月,我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救她么?
徐恪一想到此处,随即心下连连苦笑,就在昨日这个时候,他还严词指斥胡依依,严禁她们私自去南牢劫狱。可一旦到了今日,真到了事情紧急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想亲自去北狱中劫狱!不同的时间,想法自然也就不同,世事着实是难料啊!
徐恪就这样想着,一抬头,马儿已行至徐府门前。
他下了马,走了大门之内,董来福随即跑来,将马儿牵到前院旁的马房内,去喂它草料。
徐恪忽而心想,不如,我与胡姐姐诱骗毛娇娇现身,然后将她捉住,送到皇上面前,以之换取那一百多条翠云楼中人的性命?
然而,徐恪立时自己掐灭了自己心中这个念头。莫说胡依依、明月都不会答应他这么做,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同意,用毛娇娇的死去换取那一百多人的性命。
他从来都不认为,用少数人的死去换多数人的活,这便是一种“值得”。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明月如此,翠云楼的那些姑娘是如此,毛娇娇也是如此!
韩王的死,顶多与毛娇娇有所关联,可委实不算是她所杀!凭什么,就要让毛娇娇受死?
不知怎么的,连徐恪自己也未曾想到,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同情起这个“臭名昭着”的“和合金仙”来……
徐恪步入前厅,已是酉时四刻。
他刚刚走入前厅之内,就听得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大叫道:
“俺老朱都快饿死啦!怎么还不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