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九月十八、午时、长安城西、玄都观、桃花小筑内】
在长安城西的玄都观内,李淳风见头顶一飞龙乘风而去,掐指一算,便知是李恪一行飞往天山去查案,恰此时,李君羡进得门来,他从灞林原回来时顺道来看望师兄。
李淳风久未见师弟,今日见君羡不请自来,心情格外愉悦,两人互述别情,知各自都好,心下遂安。
淳风的小徒弟希言见了这位英俊不凡的师叔,心情也是格外兴奋,两人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后院内顿时充满了两人的笑声。
于是,李淳风请师弟一道在观内共用午膳,君羡欣然应允。
吃罢午饭,君羡请师兄课上一卦,为李恪天山之行卜一卜吉凶。
李淳风以铜钱推演,得震雷之卦,震惊百里,不丧匕匙,他不由叫了一声:“不好!”
“怎么了?师兄!”
“无病这一趟天山之行,人还未到,或恐遭雷电之灾呀!”
“雷电之灾?这……”君羡心下惶急,“这是怎么回事?”
李淳风摇头苦笑,“我只是个卜卦之人,只能卜其果,如何卜其因?”
“那……要不要紧?无病他们会不会……?”
李淳风摆手,安慰君羡道:
“师弟莫慌!以卦象看,此雷虽震惊百里,然不丧匕匙,虽震来忽忽,却后有则也!无病他们虽遭遇雷电之灾,然不伤性命,先有所失,后有所得呀!”
李君羡点了点头,“如此,也就放心了。”
……
……
李君羡辞别了师兄之后,遂回到青衣卫上值,他刚刚走进自己南厅的公事房内,就见赵王李义已等在那里。
“赵王殿下?”君羡急忙上前行礼。
李义没有跟他虚礼,径直问道:
“无病他们走了?”
“走了!”
“几时走的?”
“巳牌末时。”
“哪几个人跟着去的?”
“无病的二弟朱无能、天宝阁的慕容小姐、还有一位是无病的老友,被称作‘半解书仙’的舒恨天。”
“怎么……”李义有些意外,“慕容桓没去?”
“没有!”君羡摇头道。
“这怎么会?难道师尊他老人家算错了?”李义不断摸着自己的下巴,神情竟有些六神无主。
“殿下,白老阁主是怎么算的?”李君羡不禁问道。
“师尊前些日刚刚推演出,若慕容嫣与无病同去天山,慕容桓必跟着前往,怎地今日竟不灵了?”
李君羡想起午间他师兄的课卦,不由苦笑道:
“看来世间那些卜算推演之术,就算算法再如何精妙,终究万有一失!无论我师兄还是白老阁主,纵然算究于天地,天地终有不可算之处,所谓欲窥天机者,天机终不可测也!”
“怎么……你师兄李道长号称‘天下第一神算’,也有他算不准的时候?”李义不禁问道。
李君羡遂将刚刚在玄都观内,师兄为无病一行卜的那一卦,约略与李义说了,末了便道,师兄能算出雷电之果,却不能算出雷电之因,又岂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神算”?
“师尊说过‘算有穷,而天地无穷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便是此意。只是……”李义蹙眉思忖了一会儿,“若是慕容桓不同往,天山那里的妖物,单凭无病几个,可对付不了啊!而今李道长又算出无病他们还将遇上雷电之灾,不行,我还得去趟皓园!”
言罢,也不跟李君羡招呼,李义随即起身出门,直奔神王阁而去。
……
……
只过了两刻辰光,李义便已在神王阁皓园之内,这一次他在皓园内寻了半天也不见师尊踪影,最后一直找到了“水帘洞”内,这才见到了白无命。
不料,还未等李义开口,白无命却先长叹了一声,满面愁容道:
“咳!……糟了糟了!大事不妙啊!”
“何事让师尊如此忧虑?”李义不禁惊奇道,记忆中,他很少看到白无命如此慌乱的神色。
白无命叹道:
“为了让无病尽快赶去天山,本阁主只得帮三公主去找回三片龙鳞。为了帮三公主找回三片龙鳞,本阁主不惜强闯入天音宫内,同玉天音打了一架。可是……咳!……本阁主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处,那就是南无破!”
“南无破?司命塔主?”李义奇道:“难道他也来了长安?”
“他人还在塔内,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惊动了他,这个人可是天上地下最最阴……”白无命忽然看了看头顶,面露恐慌之色,于是止住话头,改口道:“这人的法力,堪称是天庭之下无敌手,这人的脾气,又比他的法力还大!谁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准没好果子吃!”
“难道师尊有什么事得罪过他?”
“之前自然是不曾得罪,但本阁主前些日不是教训了玉天音一通么?还不小心将她的‘七弦古琴’给打碎了。那玉天音为南无破做事,本阁主教训了玉天音,南无破能善罢甘休吗?”
李义见白无命竟如此忧心,猜想以南无破的实力定非师尊所能敌,只得宽慰道:
“师尊虽出手教训了天音宫主,但也是玉天音动手伤三公主在先,师尊只是替三公主出了一口恶气罢了,更何况,师尊说是要拔去玉天音头上三根青丝,最后不也没拔么?”
“没那么简单!”白无命连连摇头,“为师未曾料到,玉天音手中竟有一颗‘通灵珠’!怪不得南无破远在十几万里之外,声音竟能出现在天音宫!那一日我虽心存戏弄,本无意去拔她头上三根青丝,可是以当日情形看,在南无破眼里,我白无命就是奔着玉天音三根青丝去的!依照南无破的心胸,他能放过我么?”
“那……目下该怎么办?”这一下,轮到李义也忧虑万分了,“要不……师尊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天下之大,有什么地方是南无破找不到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无命见李义如此关切,忽然笑了笑,手指身外的仙山洞府,道:“放心吧,义儿,这一处‘花果山水帘洞’,有当年无极老人所设下的封印,就算是南无破亲来,亦不能随意闯入,为师只要躲在这‘水帘洞’内,南无破就伤不了我半根毛发,只是……”白无命望着西北的方向,复又满面愁容道:
“为师担心,你师弟无病他们,路上或恐遭遇凶险!”
“师尊是担心,南无破会报复无病他们?”
白无命点了点头,“这事他做得出来!”
李义愤然道:“南无破身为司命塔主,法力天下第一,难道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还去为难一个小辈不成?!”
“其它小事,或许南无破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白无命不断摇头,叹道:
“今日为师忽然想起,南无破的司命塔,塔轮之所以能常转,全赖玉天音所摄取的人魂;而玉天音之所以能摄取大量人魂,全赖她手中的那一把‘七弦古琴’;而玉天音手中的那一把‘七弦古琴’,几天前恰巧毁在了为师的手中……”
“啊?”这一下,李义脸上的忧愁已更甚,他非但是为师尊发愁,更是为师弟发愁,听师尊方才这一番话,白无命跟玉天音这一场打架,委实是闯祸不小!
他知道,师尊原本也是龙族,出自西海,还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那么师尊与东海三公主之间,既是同族又是嫡亲堂姐弟,见三公主痛失三片龙鳞又岂能坐视不顾?若换作是自己,与玉天音的这一架,也不得不打!
然而,如今,咳!……
李义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李义问道:
“师尊,就没什么补救的法子了吗?”
“有倒是有,可是……”白无命犹豫了半晌,道:“为师着实是舍不得呀!”
“难道师尊还能施法让那破碎的‘七弦古琴’复原如初?”
白无命点头道:“你还记得为师那一只‘**’么?先前为了替三公主复生龙鳞,为师已用去了一小半**中的玉液,若是要将玉天音的‘七弦古琴’尽数复原,非得将剩下的大半瓶玉液悉数用光不可!”
“那……师尊还在犹豫什么呢?赶快去呀!”李义急道:“若是迟了半刻,那司命塔主发起火来,天知道无病他们会遭什么灾殃呢!”
“可是……”白无命一张满是白发白须的老脸,此时却尽是孩子似的不舍,“我就只剩下那么点玉液了,委实是……咳!……”
“师尊,别舍不得了,那‘七弦古琴’毕竟也是一件四星之灵器,就此毁弃岂不可惜?若能以师尊**中之玉液将它复原,也是造功德一件,不是吗?”李义像哄小孩一样地哄道。
“再者……”李义见白无命仍是一副难舍的模样,只得又劝道:“师尊下一回若是见到了观音大圣,让她再送你一瓶玉液不就得了?”
“再送一瓶?你说得倒简单!你可知要调制成这一瓶玉液,究竟有多难么?!”
“咳!……”李义急得一跺脚,他忽然想起适才听李君羡所言,玄都观里李淳风刚刚课了一卦,说是无病他们这一趟天山之行,或将遭受雷电之灾,此时再品师尊之言,立时已知其意,忙道:
“师尊,若徒儿所料不错,那司命塔主或许已对无病他们动手了!”
“已经动手了吗?你怎知道?”
“刚刚玄都观内李道长已课了一卦,说无病他们将遭遇雷电之灾,师尊试想,平白无故,谁有这个能耐,可随意降下雷电击打下界凡人?”
“南无破!”
白无命霍然起身,拉起李义的手,两人的身子已腾空而起,片刻间就已在神王阁之外。
“那就不能再耽搁了!”
……
……
几乎与此同时,在天音宫的“紫云居”内,玉天音正闭目养神中。
这几日,她一直为手中的‘七弦古琴’被毁而发愁。
摆在她面前的,全是断弦断木,皆是七弦古琴的碎片,她好不容易从后园中尽数收集,可面对着这一堆碎片,如何将之复原?实在让她无计可施……
忽然,屋内一角闪出亮光,“通灵珠”内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脸庞,正是司命塔主南无破。
“你上次打架丢的面子,本座已帮你找回来了。”
“哦?”玉天音笑了笑,“你把白无命给揍啦?”
“这条小白龙油滑的很!跟条泥鳅一样,终日躲在一处山洞内,本座远在十万里之外,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那你帮我找回了什么面子?”
“上次碍你事的那条东海小龙,今日化出龙身向西而飞,此举已违天条,本座代天出手,已降下雷电,打了她半死!”
“代天出手降下雷电?你是找了雷公还是电母?还是哪一路星官?还是巨灵神?……”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找的是哪一路神仙?”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只需知道本座已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你若嫌不够,本座还能再打她一下。”
“算了,你打了她半死又有何用?能换回我的七弦古琴吗?此琴若不能复原,叫我从何处找来许多生魂给你?”
“不急!给你复原古琴的人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真君,是你派来的人么?”
“哈哈哈哈!公主,记住,世上事一环套一环,今日若无本座降下雷电,你的七弦古琴焉得复原?”
“真君,你说什么?”
南无破却已从通灵珠内消失不见。
“报!……”紫云居外,忽然传来了无尘慌慌张张的声音。
“何事惊慌?”
“报宫主!那……那神王阁主今日又来了!还带了他的徒弟赵王!”
“什么?”玉天音霍然起身,心想上一次你羞辱了我一通,我还没同你算账,这一次你竟又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