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百寿撩起衣摆,蹲下来,向后挥手示意,让孟拾鱼和慕容青烈先顿住脚步。
等周围完全安静,他凝聚灵识往地下延伸,轻易穿过一丈多土层,触及棺木,便感觉到了阻力,但很微弱,明显是道简单的术法禁制。
祝百寿喃喃道:“棺木里果然有东西。”
他还欲仔细探查,孟拾鱼已迫不及待,发掌一压,仙武道罡迸现,掌印震得地面轰隆作响,使得棺木破土而出。
早已糟朽的棺木,哪儿能承受住孟拾鱼的掌力。
破土之后,咔嚓碎裂,木屑纷纷扬扬洒向四面,仅剩那只乌金锦盒落下来。
孟拾鱼眼疾手快,以术法摄住锦盒,托在掌上,看见乌金锦盒上面留的驳铜片,刻着四个字,哎了一声道:“雷干炬留,这是下桑人的名字,陆缺还跟下桑人有来往?”
祝百寿起身往驳铜片上看去,见果有雷干炬留四字,说道:“不可能,顶多是小陆杀了下桑修士,抢过来的。”
宁归看了看两人,大叹其气,人怎么能无知到这种地步呢?
简直没眼看。
宁归以手抚额道:“师姐,姓祝的,有没有一种可能,雷干炬留四字,读的时候应该断句,读雷干炬,留。人家姓雷名干炬,留字表示乌金锦盒是人家留在棺木里的。”
听宁归这么一说,祝百寿恍然大悟,猛拍宁归胸膛:“还是你有学问啊!”
宁归满脸忧郁道:“被你一夸,让我感觉我的学问也就那样。”
“不识抬举。”
咚咚。
孟拾鱼敲了两下乌金锦盒,歪头贴在盒盖上,聆听里面的动静,问道:“这里面装的是啥?”
宁归注意到锦盒上的篆刻神虞古字,心中大惊,激动的念道:“天枢百里!天枢百里!”
“什么天枢百里?”
“天枢古院,百里恒明,他曾为本代修士留下《妖神谱》和《连山图》,是对付古元妖神的关键之物。”
当初。
陆缺在妙言宗做客,通过一道玄妙的时间涟漪,见到万年前的修士百里恒明,叙述古元妖神之事,百里恒明温和悲悯,心系后世修士,便在恒明塔塔底留下《妖神谱》和《连山图》,为后世修士争一线生机。
然而陆缺掀开恒明塔,取两本典籍的时候,封印典籍的禁制已被打破,典籍也不翼而飞。
后来一直没有线索,只猜测是大夏五巨擘之一提前取走,因为,仅他们五人,有能力打破百里恒明禁制的能力。
见乌金锦盒篆刻“天枢百里”四字,且用的是神虞古体字,宁归自然猜是乌金锦盒就是百里恒明所留之物,心下激动,从孟拾鱼手中取了过来。
“姓祝的,你他娘福缘是真好,又立了大功!但此事事关重大,锦盒之中是不是《妖神谱》和《连山图》不好确定,咱们贸然打开,也恐会毁了里面的东西,得赶快找位前辈大能确定。”
孟拾鱼接口道:“回宗找余老祖!”
宁归虽受余尽春教导之恩,但心里始终觉得余尽春不可完全信任,最起码,在关乎仙道存亡的大事,不敢交托给余尽春,反倒更愿意相信,主持辅州大战的说书人。
他不好驳孟拾鱼的面子,连忙向祝百寿使眼色。
祝百寿有点愕然,不明白宁归要让他做什么。
倒是慕容青烈心思灵巧,明白了宁归的意思,遂搂住孟拾鱼肩膀,微微笑道:“弟妹,这只锦盒你们带回九溪学宫,最多是得到点宗门奖赏,但送到说书人前辈哪儿,你祝大哥就有可能立功升官,咱们一家人,好处当然要捡大的拿。”
孟拾鱼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我也想为宗门立功。”
“等咱们把东西送到说书人前辈那儿,果然很重要的话,就请他通知京畿镇邪司,让京畿镇邪司的人到九溪学宫嘉奖你们,那样岂不更有面子?”
慕容青烈继续循循善诱:“弟妹需知朝廷封赏修士,均由镇邪司代办,说不定也能给弟妹和宁归封个爵位呢。弟妹若是得了什么清英夫人的爵位,立牌坊,悬金印,在宗门惹人艳羡,在世俗受人尊重,不比得到几枚丹药几件灵器风光百倍。”
不打架,处于正常状态的孟拾鱼,当属九溪学宫第一睿智,听了慕容青烈的话,不由心痒难耐,啪的合上折扇:“封爵,我想封爵,咱们就去找说书人前辈!”
商量已定,四人向等在岸边的船夫付了银子,连找零都不要,便匆忙赶往并州。
时值四月,并州冀州白天太阳毒辣,地面袅动扭曲气浪,热的要命。
冀州边儿上朔北沙漠白花花一片,仿佛沙子都要融化。
经过沙漠边陲,天空刮着干热的风,正前面有道悠然飞行的人影,衣衫轻薄,脑袋上却戴着一顶红色的皮草帽子,非常怪异。
等距离靠近,才发现那并非帽子,而是只从未见过的小野兽,体型比猫略大,两耳尖尖,尾巴柔软蓬松,颜色红褐相间,形成一圈一圈的圆环。
孟拾鱼喜爱的不得了,忙不迭赶上前面的人,叫道:“道友,你的猫卖吗?”
对方回过头,对方头上的小野兽也回过头。
原来是苏正章和不高兴。
苏正章是个怂货,在银蟾谷被“丰少”暴打一顿后,吓的不敢在外面待,便回到了界山,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主儿,眼见界山妖兽安分,就带着不高兴来朔北沙漠,看前些年形成的沙湖奇观。
这是看完了,要回去。
不高兴非常惧热,到朔北沙漠晒了一圈儿,热的不行,趴在苏正章脑袋上呼哧呼哧喘气,舌尖带汗,淌苏正章一脑门汗迹,被孟拾鱼误认为只是猫,心里虽然不满,但此时也无力回话。
苏正章道:“这可是大妖王不高兴,不卖。”
“我能摸摸它吗?”
“不能。”
宁归叫孟拾鱼道:“师姐,我们走了,正事要紧。”
孟拾鱼依依不舍看眼不高兴,转身飞到宁归那边儿。
但两队人其实是同路,飞了一段儿,又相互寒暄,互通姓名。
得知对方是苏寒衣的亲弟弟苏正章,宁归等人放下了几分戒心,与之一并进入锁龙关,来到锁龙镇。
蝉声嘶鸣,一株婆娑老树的凉荫下,说书人周兑摆了张旧桌子,手握醒堂木,开摊说书。
周围围着一圈锁龙镇百姓,男的或穿短褂,或干脆赤裸上身,女的手里摇着蒲扇。
锁龙镇巡街的公差,也在听书,他们继承陶三门的习气,不拘小节,守关将军给他们配发的腰刀,解了下来,平放在地面当板凳坐。
而且早已和百姓打成一片,左边放着酸梅汤,右边放着酒,胆大的小孩儿,好奇酒是什么滋味,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就一把把小孩子拉过来,灌两口酒,辣得小孩儿两眼挂泪。
说书人正说着故事,很有节奏,说到关键之处,故意停顿,让百姓议论下文。
他最近改变了风格,专讲才子佳人的故事,还都是悲剧,由于业务娴熟,一讲到有情人难得善果的地方,就惹得听众叹气抹泪儿。
正窃窃议论。
宁归几人赶到书摊,宁归站在圈外拱手道:“周前辈,有要事向您禀报。”
“您们余老祖辞世了?不会吧,我早晨还见他去给人做棺材。”说书人不忘调侃余尽春两句。
宁归皱眉道:“真有要事。”
说书人感觉不太寻常,遂向在场的百姓拱手致歉:“不好意思,今儿先说到这儿,我得处理点事。”
百姓很不乐意,吆喝道:“周老爷,你这样,我也可不给书钱了。”
“对呀,哪有您这样的。”
“您家里起火了,还是怎么着?”
“……”
说书人再次致歉,书钱也没要,桌子也没收,带着宁归等人回到小院。
不高兴从苏正章肩膀跳下来,爬到水盆里疯狂舔水喝,脸几乎埋进水里,说书人见小家伙可怜,伸指虚点,水盆里的一半的水立马凝结成冰,替不高兴降温。
苏正章一听是要谈正事,立马闪人,修仙界的正事,向来伴随着风险,他才不愿意参与。
进了屋里,依旧闷人。
孟拾鱼哗哗摇着折扇,不提防扇子翻了面,写有“我是你爹”四字的那面,冲着说书人。
“丫头。”说书人瞪了孟拾鱼一眼,“扇子翻过去。”
“哦,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宁归很是无语,无奈笑笑,先将刻有“雷干炬留”的驳铜片,递给说书人,询问道:“周前辈,您可知雷干炬是什么人?”
说书人捏住驳铜人,陷入沉思,半晌后,反问道:“你们见过雷干炬?”
“没有。”
“铜片从何而来?”
孟拾鱼抢答道:“陆缺的坟里,我们把他的坟刨了。”
说书人愈发奇怪:“小陆死了?我前阵子还接到临渠镇邪司的汇报,说他已经晋升参合宫执法堂堂主,并与其师姐丰滢解除道侣关系。”
“没死,坟墓是他为世俗身份建的。”
宁归插话道:“周前辈,雷干炬到底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