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七去一趟参合宫,见识大宗气象,又见陆缺在执法堂中举重若轻,人皆敬服,心下不由憧憬,觉得大丈夫该当如此。
初入修仙界不久,不知水深水浅,有此抱负,实属正常。
但这问题让燕常犯难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他晃晃酒葫芦,拉住范七道:“回宗说。”
一时回到真元宗,在棕榈树下坐定,海风微凉,芳草如毯,燕常半靠半坐,喝几口酒,惬意地抹了抹嘴,打开话匣。
“范七,给你打个比方,假如你是海字辈修士,你天资不错,修行勤勉,在师兄弟间一骑绝尘,打同阶散修如砍瓜切菜,在四宗大比能轻取前十,乃至坐十望五,那就有了和大宗门一流弟子或世家翘楚较量的本钱,比如凤栖山楚钦,见州洪成叶。”
范七托着脸道:“燕长老,我说的是和侯爷比肩。”
燕常伸了伸懒腰:“别着急,听我往下说,假如你机遇不错,又得好灵器,名师指点,胜过了大宗一流弟子,后面就会遇到大宗翘楚,比如天渊剑宗的王练师,小陆的师兄顾近长,凤栖山蔺桑等等,这些人在另一个层面,已经很难战胜。”
燕常灌下两口酒,停顿片刻:“假如你得到天大福缘,勤练不辍,战胜王炼师那一层的修士,接下要较量的…简直变态,举个例子,九溪学宫孟拾鱼孟姑娘,天生赤子之心,心境无碍,修行无需心境磨砺,而且还是戮战武体,见血以后,越战越勇,短时间实战力能增加几倍。”
范七听到这儿,讶然惊道:“她还是人吗?”
“是,而且如此骇人的海字辈,不止孟拾鱼一个,又如北武宗梁野,天生龙象武体,修行仙武几乎瓶颈,体魄会随修行时间递增不断增强;又如候夫人雪初五,正阳雷体,能凭体魄吸收天雷,克一切邪法毒术,又如莫家莫浅欢,无垢剑心,习飞剑一日千里,化他人剑意已养剑势等等。”
“这…这些修士前辈,怎么比得过?”燕常的话,已经说的范七信心大减,抓着几根枯草嗫嚅道。
燕常长叹口气:“可还没完,在孟拾鱼等人以上,还有更高的层面,便是近四百来名声最显赫的海字十甲,此十甲,上承仙道气运,下接地利人和,乃是时势造就,已非人力可及。”
范七干笑道:“我还不知道这些事,您老多讲讲。”
“拿海字十甲排行靠后的祝百寿来说,在筑基境界,一枪戳死俩金丹中期,在大夏修仙界绝无仅有,他自身实力没那么强,但福缘好到极点。假如,假如你的本领已经能和海字十甲较量,遇到祝百寿,对阵时你的气运会被他的气运完全压制,纵使实力高他一大阶,也很可能在交战中出了心魔,亦或灵气突然逆乱,进而落败。”
“海字十甲排名靠前的,还能更厉害?”
酒葫芦的酒差不多喝光,燕常举着酒葫芦,使粘在内壁的酒流下来,汇成几滴,张着嘴去接,等把这几滴也喝干净,才开始答范七的话。
从海字十甲第十,说到探花季南茵,长篇累牍,但中间把陆缺隔了过去。
燕常道:“浮生仙门季南茵,悟性天下第一,很可能还是大夏修仙界三千五百年来的悟性第一,学术法,一学即会,一会即精,这些基本操作就不谈了,更厉害的是她可以在对阵之中,根据对方的术法,反推出那术法如何施展,并很快想出应对之策。”
范七见过季南茵,只觉得季南茵说话满口胡诌,不像正经女子,没想竟如此了得,心里暗自惊讶。
“季南茵再往上就是陈问,修仙界有关陈问的闲谈,没有那么说,只传韧性无双,善于打逆风仗,每每打到关键时候,又能逆风翻盘,赢季南茵一招半式。”
“海字十甲第一呢?”
“天渊剑宗相轲,此女心志之坚,举世无敌,据说就连古元妖神也操控不了她的心志,不知真假,更兼双生灵体,除明心剑体以外还身负另一种灵体,她的战力,可稳稳压制陈问季南茵。”
说到这里,燕常又笑起来,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拍范七肩膀:“假如你有一天,你能和相轲过招,并且保持不败,那么,恭喜你,你可以看见小陆的背影了。”
范七噌的站起来,不可置信:“光是看到侯爷的背影,都要越过这么多层?”
“没错。”
“他…”
“而且这只是硬实力层面,谈软实力的话,呵呵,孟拾鱼是他嫂嫂,莫浅欢是他生死好友,梁野是他亲朋,祝百寿是他兄弟,杨斗是他旧识,雪初五、丰滢是他道侣,季南茵是他知交,相轲是他大姨姐等等,就连咱们宗门实力最强横的坐镇长老庄不清,也是他兄长,这些人已是修行中坚力量,随便拉出来一位,都能夷平咱们宗门。”
话音落定,沉默了许久。
燕常迎风散发,眼中闪烁微光,他在这一生都在无虚海上浪荡,没什么成就,只是见证了海字辈的成长和崛起,对于他们的事耳熟能详。
燕常又教导起范七:“有句民谚叫,小富即安,也适用于咱们这些普通修士,有抱负没有错,但不能好高骛远,你呀,现如今就想着如何从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如何在四宗大比拿个好名次,就已经够了,修行要一步步的来。”
范七深吸了口气:“是!”
“走,去给你喂招。”
燕常到斗法场调教范七的同一时刻,四道身影飞过吴崇海峡,从真元宗周边的海域疾速掠过,落到靖南郡郡城渡口。
率先降落的女子,一袭枣红衣裙,模样天真俏丽,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手里握着柄制作精良的折扇,扇面题写: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正是孟拾鱼。
与孟拾鱼同来的还有宁归、祝百寿、慕容青烈。
今年吴州大雨,申河泛滥,决堤处出现河道改道的状况,水位要重新测定,河道地图要重新测绘,这本是钦天监的事,但钦天监和九溪学宫几乎穿一条裤子,于是就把任务交给了有测绘经验的宁归。
他提前干完正事,便到承州镇邪司看望祝百寿夫妇,一来二去,又说来靖南郡划船看风景,就都过来了。
租了条乌篷船,沿河泛游,宁归转头看着河岸景致,靖南洪水刚刚褪去,两岸水田满是淤泥,盖住了水稻,想必今天靖南郡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曾读圣贤书考功名,有志于兼济天下,见此情景,宁归不由得叹起气。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孟拾鱼不爱看宁归愁眉苦脸的模样,抽了他一扇子:“念的什么鬼玩意儿,别念了,待会儿师姐给你买方好砚台。”
宁归望着岸上农田,没有答话。
船行几十里,到了梅山河段,梅山袅动薄薄山烟,树木青绿可人,从山上吹来一阵清新山风。
祝百寿打望梅山,忽想到侯府里的小侄女何若若葬在山脚,自过世后,他也没来祭奠过,于是道:“宁归,咱们去看看若若姑娘?”
“行。”
船夫靠岸停船,在原地等着,四人走进梅山山脚树林,前行几百步,倒先看见“陆子虚”的坟墓。
祝百寿好笑道:“小陆真有意思,还给自己弄了个坟。”
宁归心情轻松了些,斜眼望去,见经历大雨,坟丘依旧挺立,说道:“看来还有人来祭奠他。”
“要不你也去磕个头?”
宁归斯文道:“磕你妈!”
慕容青烈嘶的吸了口气:“宁经魁,你的书真是读狗肚子里了,九溪学宫的道友没你素质这么低的。”
“那是他们读书没读透。”
四人边说边走,打陆子虚的坟墓经过,宁归停在墓碑前,抬脚在墓碑上刮了刮泥。
祝百寿推他道:“你他娘干点人事…唉,墓里好像有人。”
祝百寿感觉到来自地下的微弱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