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毅疾步走了几步,来到朴大人的身前,用手指着其的鼻子骂道:“你们可是想造反吗?”
“我大明什么时候册封过他李芳远为高丽王的,高丽王依旧属于高丽王氏,不过一个权知高丽国事,而且得位不正,还敢自称为王,看来他是想承受我大明的雷霆之怒了!!”
朴大人错愕的站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没有醒悟过来,看着蒋毅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吓的尖叫一声,立即从外面奔进数十名护卫来,用刀指向蒋毅,一副全力戒备,忠心护主的模样。
冷冷的注视着愣愣的朴大人,蒋毅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中包涵着决绝。他不是一个很自负的人,而且知道,虽然他为锦衣卫内的佥事,但此时却是商贾的身份,要让他消失很容易,而且,既然李芳远敢动手,就证明了他的有执无恐,更能说明了他的依仗还是在朱棣那边,否则以大明的铁骑之锐,谁能敢为他遮挡风雨。
对他动手,就等于半公开的向大明宣战,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蒋毅不怕为国献出这条生命,但是他不甘心的是,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韩庚?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自己,而蒋毅也从来没有直接给韩庚联系过。
是锦衣卫中有内奸?还是汉城的锦衣卫分理处总部已经被高丽人控制?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些愤慨,自己都不能幸免,更不要说自己那些属下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此时的蒋毅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希望的,唯有让方明谦转呈的那封密折能够顺利的到达京师,让皇上知道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朴大人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懦弱,蒋毅不过是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而已。年届四十,且骨瘦如柴,自己害怕什么。于是摆摆手示意护卫们暂时退下,并不和蒋毅计较。他还试图想掏出一些话来。
笑了一下,竟然有一丝妩媚,咬着自己的下唇说道:“蒋大人何必动怒呢?无论怎么看王上,咱们都是靠俸禄吃饭,都是做臣子而已,何必管王者之间的争执……。”
看着蒋毅似乎又想辩驳,他连忙挥手阻止道:“咱们不说这个话题。蒋大人,不妨说句老实话,现在贵国的燕王要插手我高丽事务,燕王可是天朝皇上的亲生儿子吧。你可以看不起高丽,但是对于贵国的皇族效忠,不是作为臣子的本份吗?”
“大明没有插手高丽国事……。”蒋毅沉思了一下,随即说道:“所以燕王也不会插手高丽国事,李某只是商人而已。叫李毅,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了,既然金将军不在,那么在下告辞。”
朴大人这时才是真正的心死,没有掏出什么话。倒是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他也不担心蒋毅会泄露出去,因为蒋毅也根本没有机会跑掉,要不是听从李芳远的安排有约定,他真的想让这个瘦弱的中年人,尝尝自己义禁府的刑罚,而现在他只能让护卫们将其关押起来,严加看守。
李芳远不让杀这些人,也不让用刑,抓起来就是,原因嘛,没有说,但是这个朴大人猜测出来一些,可能是想寻机用来和大明朝廷拉近一些关系,但是这样管用吗?李芳远想。
大明锦衣卫在高丽的力量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外围人员几乎荡然无存,由于隐藏较深的原因,内线存活下来一部分,不过也是缺少外线的支持,想要送出去一份情报,那也如难上登天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远在南京的蒋瓛就感到有一些不对劲,在高丽和辽东锦衣卫的人回报说,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收到关于高丽方面传回的信息,有些不正常,就算是没有什么值得禀报的消息,蒋毅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是给各外藩最后说明期限的日子,按照道理应该是情报频发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没有了音讯,心里不安,待到散朝后,马上就来觐见皇上,准备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侍卫进去通禀,蒋瓛在宫外侯了半天,正有些心急,突然看见远处急冲冲的走来一个人,到近处一看,竟然是驸马都尉庞煌气喘吁吁的赶到,看见蒋瓛也在,不由一愣,连忙拉着他一起走进宫内,往御书房而去。
一路上面色凝重,也不说话,蒋瓛更是没有见过一向稳重儒雅的庞煌会变成这样,心里奇怪,难道还有自己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吗?
镇江堡位于鸭绿江入海口,与高丽半岛隔江而立,是洪武十二年所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北依镇东山,贡道的必由之处的九连城。
而九连城始建于金,蒙元时为婆娑府巡检司治所。始称九联城,大明将其改称九连城,是和高丽进行通商贸易往来,成为互市之所。这里东面有叆河与鸭绿江,后面有镇东山,形势十分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九月,本来是辽东最温暖的季节之一,可是连着几日,竟然学起了江南的烟雨朦胧。要不是有叆河与鸭绿江的宣泄,恐怕地处有些低洼的镇江堡也有被水淹没的危险了。
这样一个烟雨天,在雨云稍开的时候,镇江堡的所属的镇江卫千户鲁士文带着几个亲卫,登上了高高的城楼。鲁士文虽然是一卫千户,却因为镇江堡不是州县,只是一个军事要塞的缘故,还兼管政务,不过基本上都是由他的一人主理,他虽然名字里面带着一个“士文”二字,却是个大老粗,典型的陕北汉子,扁担横着放他知道是个一,但是竖着放,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过他这千户也就相当于指挥使,山高皇帝远的,他大字不识几个的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还领着当地的政务,已经足可以使他光宗耀祖了。所以,他今天是怀着十分自得的心情出来巡视城防。
自大明和高丽有了边境之上的纠纷之后,这些年来。朝廷对于镇江堡的防务都十分重视,特别是辽东都司完善之后。又专门征集民夫进行了一番加强。城楼高了,城墙更坚实了,且守军也加强了训练,真可谓是城坚粮足兵强。
不过大家都很紧张,因为不知道高丽军队会不会反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而如今。燕王朱棣的回归北平,才使得他们鲁士文他们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有些放松。
只是这种心态很快就被辽东都司行辕发出的军令破坏殆尽。他开始有一种紧张感。军令没有说出什么原因,只是吩咐其做好一级战备。但凡没有辽东都司的行文,一兵一卒也不能过镇江堡的防线。
虽然字不认识几个。但是鲁士文隐隐觉得应该和燕王朱棣的回归有关,但又知道那不是他该想的事情,指挥使大人说了,作为军人,只要忠于朝廷。服从命令就行了,别的就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
还说军队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剑,随时听候皇上的召唤砍向任何侵犯大明的人,剑是武器。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的。指挥使叶旺召集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十分恭敬,说是这是皇上的口谕。
这句话鲁士文虽然听得不太懂,但是皇上说的,总是没有错的。那他就绝不多想。
辽东都司下达了一级战备的命令,那么镇江堡周边百姓的身家性命,以及自己手下这些儿郎们的安危……就全压在他的肩膀上。虽说有数年平息干戈,也不曾有军事行动的迹象,未必真有战火烧起。
但是将士们想来对那些出尔反尔的高丽人没有好感,鲁士文对高丽的和平动向缺乏信任感。料想动武只是迟早的事。他明白,尽管自己不想要打仗,但早晚有一天敌人说不定就会打到自己家门口了,没法回避的。他对镇江堡的存亡,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常常要巡视城防,惟恐稍有巯漏。这天,鲁士文是从南门登上城楼的。虽是烟雨朦胧,但还是掩饰不住镇东山上那星星点点地缀上了翠绿。他靠近城垛站着,聚精会神地凝视鸭绿江对岸的那片云烟飘绕的高地,那里静悄悄的,如他同秋乏一般酣睡着,这使他有了一种轻爽的感觉。
不过没多大功夫,这种轻爽就被不安所代替了。鲁士文才想起来,由于渤海水师的集结,再加上为了防止士卒或者走私商贩过江。现在镇江堡身侧的鸭绿江上已经没有了船只,没有了船只就代表着也没有军队,只有几处观察哨在那里长留,但是此时害怕那边士卒因为没有船只而懈怠。如果敌人真的渡江,恐怕真的很难抵挡。
而且镇江堡之设立,是针对高丽境内的义州而为,在大明境内,除了镇江堡之外,鸭绿江沿线,最近的防卫地点则是针对朔州而建的新奠堡、宽奠堡、大奠堡、永奠堡、长奠堡等五处防卫地点,足有一万五千人的兵力集中在那里。
自己这边由于原先驻扎的有水师,所以所属的辽东都司的分布就比较散了,首先上级卫所在凤凰城,距离镇江堡有一日的路程,凤凰城所属的四个下级卫所,要守护的地方太多了,最远到獐子岛附近,都是凤凰城卫所的防御范围。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鸭绿江防线之内,如果敌人从两道防线的中间渡江该怎么办?想到这个问题,心里一动,马上命令传自己的斥候纵的指挥过来,让他派一直小旗沿江搜索一下,以后就这样定期巡逻,并给都司打了招呼,让他们也依照自己的模样,以两个师防线的中间而论,大家一起负起责任来。
鲁士文的过分小心,使得辽东军镇的两个边防师避免了一个大错,巡逻斥候的派出,的确有些收获。
鸭绿江,古称马訾水,春来江水一片碧绿如鸭头,因此自李唐来,称鸭绿江。江水源于长白山万古寒冰,奔流千里,劈山裂石,于安东入海。鸭绿江虽长,但两岸多为崇山峻岭。偷过少许人马可以,大军根本无处可渡。
镇江堡防御对岸在朔州和义州之间,那属于高丽的平安北道。两百余里的地段,只有他们两个千户所驻守边境。时值多事之秋,要不是因为地势险峻的原因,肯定是不足的,况且沿江设置的哨所,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旗的驻兵,极为容易敌人所乘。
巡逻斥候到达一个哨所后,发现那个地方已经遭到袭击。人员失踪,地上血迹斑斑,心里马上就生出一股警惕,于是马上小心隐藏自己的形迹。再往前行,五里之外的另一座哨站,也是如此,知道不妙,赶快抽出人来往镇江堡方向报讯。
剩余几人潜伏下来。待到夜间,发现对面岸边有火光的出现,才想起了那里是五峰山的所在,山南侧有一条支流注入鸭绿江,其中有山洪暴发后冲出的河湾。平时很少人注意,现在想起,如果高丽水师藏匿其中,待到大明措手不及时渡河而击,还真的很难防备。
斥候中善泳者过去窥视,果然如此,那河湾中潜藏着无数小船,其中还有船只被源源不断的运至河湾之中。看上去不似战船,而是渔家小舰,看来对方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藏,竟然不畏山路艰险,由人力将渔家小舰运至河湾中隐匿,只做运兵之用。
以对方清除自己哨站的士卒来看,应该是快要渡河了。斥候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渔船大约有五百余艘的样子,还在源源不断的运来,就按照一艘船运二十人来算,这次要运送过来的兵卒也不会少于一万人,要是他们分成一夜运送两批的话,那么一只不少于二万人的军队,在大明不知情的态势下,冲击力是极为惊人的。
镇江堡不过千余人的防卫,凤凰城卫所也不过五千余人,还分布在凤凰城的周边,加上九连城的五千人,总兵力比不过,如果再被敌人各个击破的话,那后果不堪想象。
斥候们不再犹豫,马上返回将这件事情禀报千户大人,后者知道消息后,也是大惊失色,做出三个决定:第一,关闭贡道,禁绝最近的一切互市,将镇江堡防线的所有兵力回缩,各纵的斥候集中起来,分成三班,日夜不停的巡视着事态变化,有消息就马上禀报。第二,向凤凰城师部寻求支援,通知上级卫所做好戒备。第三,动用獐子岛哨站内守护的渤海水师通信舰,向渤海水师寻求支援,如果水师的战船回来几艘,高丽那些渔船所改造的运兵船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做完了这些,鲁士文只能自求多福,最近的凤凰城距离这里有一天的路程,如果指挥使大人相信自己的回报,就算是立即调兵,也是至少四天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内,他只能求菩萨保佑,高丽境内那不知道是谁的军队,能晚些渡江。
水师应该也是四天左右能回到安东的鸭绿江入海口处,在獐子岛附近哨站内守护的渤海水师通信舰,据说是太湖造船厂新研制的快艇,俗称白鹞子,长三丈左右,宽一丈有余。舱内有六部水车,靠人力驱使,不停换人行驶的话,旅顺和宁波之间一个来回,也不过七天左右,要不是为了配合在海中航行,加重船身而做钢制甲板而造价过高的话,大明大量的配置应该可以解决部分关于通讯不畅的弊病。
据斥候每天的报告,对岸的准备仍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只见不断有民夫源源不断的运送船只过来,曾经偷偷巡查过五峰山中,并没有发现大军存在的痕迹,让他们有些纳闷,难道这些高丽人费劲心机的将船只抬过来,竟然不是为了运送兵马?
鲁士文收到这个消息后,也没有往别处想,船只难以准备,而兵马却是很好到达,这可能是敌人不想引起过大的骚动,以免使自己注意而用的障眼法,但是对这个消息感到另外一个收获。
就是对方既然没有大队兵马驻守,自己何不趁机组织斥候营的人,加上自己的亲卫,也有一百多人,如果半夜偷偷潜过江去放一把火,那么不是可以一劳永逸,高丽那边只能看着鸭绿江大哭,届时自己的水师回来,再沿江巡视,还能怕这些高丽棒子不成?
不过要出兵,总要有上峰的同意,否则擅自出兵越境,那种罪名也不是他能担当的了的,幸好上级卫所的快马传令,说是指挥使大人要亲自统御二千余兵马过来驰援,让他做好一些准备,在后天来到镇江堡之前,不能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只好将这个主意暂时搁置,积极做好一切准备,就算是有上峰的同意,他也损失不了自己所有的斥候,如果那样,他还怎么窥视敌情,还怎么能按时每天得到消息呢?一切等指挥使大人过来再说。
凤凰城指挥使胡正复来了,带着近三千的兵马,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为了集合自己师所有的力量,他几乎抽调了所有力量,才凑出这么多人,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卫所在各地的控制力已经薄弱了很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镇江堡绝对不能有事,这是他们卫所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