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有些疲倦的曲国政,难得有闲坐在八通货栈的书房里,品味南方客户送来的新茶。想想起他这几年,跌宕起伏的戏剧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原是辽阳城“齐富货栈”的伙计,由于人年轻、实在,头脑灵活,很快被东家提拔为账房。没成想万历末年,努尔哈赤攻破辽阳,他的东家和货栈,被鞑子抢劫、屠戮一空,他和媳妇、二个孩子都成了鞑子正红旗的阿哈。
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女真主子的压榨,随其他阿哈一起逃亡。那次逃难,多少大明人倒在冰雪交加的路上。他虽然在逃亡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就算这样,他三岁的小女儿,还是在路上被活活地冻饿致死。
眼看躲过了女真鞑子和科尔沁鞑子的追缴,就快到大明境内时,被朵颜鞑子抓住。成了朵颜鞑子的奴隶,每天冰冷像石头般的狗食,让他们一家勉强苟活。为了让他儿子能活下来,他只能在寒风刺骨的夜里,潜入鞑子的羊圈,给孩子挤点羊奶,保存他家唯一的血脉。
没想到被一个喝醉酒的鞑子发现,他被绑在立柱上,任由鞑子鞭打欺辱。好几次他都看见,他儿子哭着,想向他扑拉,都被他媳妇捂着嘴,拼死拖住。他人生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他曾经发誓,不管在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娘俩,可当时他彻底绝望了。只能祈求上苍,在他死后,保佑他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他愿意为保护他孩子的人做任何的事。
正当鞑子准备把他杀掉时,鞑子营地开始慌乱起来,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要攻打朵颜鞑子。不过他当时意识开始模糊,觉得这只是草原上又一次的争斗。他或许会成为草原其他部落的奴隶。
当他再次清醒时,他媳妇在他身边,给他喂食。他懂事的儿子告诉他,是张平安大帅,带领人马打败了朵颜。解救了所有的逃奴。
曲国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他能站起时,就去张大帅的帐篷求见。他要用命去报答,张大帅的救命之恩。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眼前的娃娃大帅,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只是让鲁德银记下他的姓名,给了他一只产奶的母羊。就让他和其他人一起,朝老破奴城转移。转移的路上,他听了很多张大帅的传闻。知道张大帅也是逃奴出身,而且对鞑子刻苦仇恨。只要鞑子落到大帅手里,剥皮抽筋那是绝对的轻罚。这点上,他和大帅观点一致。
至此他成了张大帅的铁杆拥趸。所以当大帅在老破奴城,派人找到他,让他到京城当细作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虽然他和大家一样,都觉得这是孩子的幻想。可对于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出于报恩的目的,他没有怀疑大帅的用意。
后来他每天都用心地读,大帅亲自撰写的情报守则。看完大帅写的情报守则,曲国政被震撼了。没想到,当好一个细作,还有这么多的学问。特别是大帅每天晚上要是有空,都会来给他们上课。
从身份掩护,到如何贿赂官员;如何跟踪及反跟踪;情报的阿拉伯数字编写、传递;人的行为分析等。当大帅告诉他们,真正的情报员,就是看起来像普通人。越是低调普通,对自己越安全时。
曲国政知道张平安要是当了皇帝,那绝对是个好皇帝。他从大帅那里学会了隐忍。更学会了,为达目的要不择手段。
后来大帅占领了广宁,由于他的刻苦努力,他以侦缉处把总的身份,带领三队人马,以不同的身份潜伏京城。立马利用朱正山的关系,迅速隐瞒身份潜伏下来,并打开了局面。
前段时间,朱正山交给了他一封大帅的家书。并挑拨说,大帅另外派人来了京城,怎么没找你。曲国政笑了笑没有理他,他知道,这肯定是,鲁德银统领管辖的亲兵营情报处的人员。和他们相互不联系,平时各做各的,只有到了危急时刻,才在五福货栈外,写暗号联系接头。
他当着朱正山的面,拆开了大帅的家书。他知道朱正山肯定偷看了,于是按大帅书信指示,给了朱正山三百两金子。朱正山走后,曲国政来到里屋。用棉签沾清水,把书信的下角处涂湿,大帅的密令显现出来。
大帅给他的指令是要他派人,去江西找一种黑色的矿石,但绝不是煤矿石。他并没考虑,这事情有多荒唐,只是全力完成大帅的嘱托。于是曲国政找到南方合作的客商,用二百两金子做订金。高价收购黑色矿石。
有钱能使鬼推磨,居然不到一个月,就在江西大余县,找到了大帅要的黑色矿石。于是他按大帅指示,开出一百斤矿石,十五两金子的高价,限五月底交货。这帮要钱不要命的商人。采用分段运输的方式,运来了三千多斤的矿石。
这天曲国政正和账房在书房里对账,就听店里的伙计来传话,说是五福客栈送来两车货物,还有一封家书。
曲国政和同是侦缉处同事的账房,来到货栈门口。看见来人腰带上,有他熟悉的暗记。于是和账房对眼点头。马上把来人让进书房,并让侦缉处行动队的出身的伙计,把好大门。
进门后,来人没有说话,从腰间取下小刀,割开衣服下摆一角,取出两份白纸。递给曲国政,账房很机警地立刻起身,走出房门,顺势掩上房门。站立在门口,朝院门和房顶张望。
曲国政用棉签沾清水,把整张纸涂湿后,真是一封家书。是他儿子给他写的,顿时曲国政泪流满面。他只看清了父亲大人几个字,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激动地再也看不下去。可他也知道,他要是再不看,字迹就会很快消失。
于是他平复了下心情,看了下去。他儿子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他由于成绩优异,被大帅选入总参谋部,做实习参谋。望父亲不要挂念他和母亲,他会在破奴城照顾好母亲大人。
曲国政看完信后,欣慰地擦了擦眼角泪水。自言自语:“我家虎儿长大了!”
当他拿起第二封信时,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因为他在白纸上,看见了两个暗记,这说明,这封信是许义安统领的亲笔信。从两个并排的暗记来看,说明了这封信是侦缉处特有,从左到右横排书写方式。
曲国政随手拿过一张纸点上蜡烛,开始逐字抄写数字。抄写完毕后,快速把原始稿件,揉成一团吞下肚里。随即对来人说声告罪。来人这时也出门等候。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资治通鉴,开始解密。二刻后,他用蜡烛点燃密码草稿,开门请两人进屋。秘密商谈约一个时辰,也没问来人姓名,就把来人送走。
随后他让看门的伙计,把二车东西,搬进后院的库房,取了几件物品。出门朝秉笔太监魏忠贤的外宅走去。
来到魏府大门,看见无数的各级官员,正焦急等待魏忠贤的接见。虽然这些官员也给门房塞了不少银子,可门房魏武就是一双朝天眼,说魏公公才下值,不见任何人。可当他看见曲国政时,魏武一张脸如同见着亲人般。屁颠屁颠地给曲国政请安,曲国政麻利地握着他的手,五两金子,快速递到他手心。小声问:“公公回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