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摸』清郑一官底细的许义安,在短暂的寒暄过后直接进入宴席的主题。许义安之所以这么直截了当地谈话,就是要用强势压迫郑一官接受张大帅的价码。何况郑一官也不是大明官吏,用不着官场那些无聊且耗时地试探寒暄。
“兄弟深知飞黄(郑一官号,作者注:郑一官就是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兄诸事繁忙,且有要事要去澎湖。兄弟我也是军汉出身,咱们酒已过三巡兄弟就直言了!”
“许兄言重了,一官就喜直来直去。”郑一官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暗暗打鼓。都说破奴伯的宣慰使司细作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连他去澎湖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这个许义安知晓。
“既然飞黄兄这么讲,兄弟就直言不讳了。我破奴伯传来指令,要买倭国出产的硫磺,而且是有多少就买多少。现如今大明南直隶硫磺十五两银子一百斤,可破奴伯要地不少,这价格嘛飞黄兄可以说个价,咱们商量一下!”
“好说!好说!如今北直隶硫磺十八两足银百斤,这个兄弟我运到天津如何?”郑一官有些生气,谁不知道他可以在海上横行,哪怕大明山东登莱水师都拿我没办法,这个许义安居然还敢如此压价。所以郑一官提出在天津交货,难为许义安。
许义安当然明白郑一官在天津交货的用意,大明实行海禁政策,即便破奴城宣慰使司在京师有广泛人脉,大明朝廷也不可能网开一面,让郑一官在商船在天津停靠。更何况郑一官选择在天津这个地方,暗含他可能勾连女真鞑子的事实。
“嗯,自打我破奴伯请旨剿灭漕帮叛贼以来,妖风尽除河晏清平,南北直隶间商贾云集货运畅通,连远在金厦的知府赵一奇与守备林清华都上表庆贺。如今福建巡抚出缺,泉州知府石永安正在南直隶走动。据京师传言,魏国公鼎力推荐东林人房可庄出任福建巡抚,此等义举得了朝廷上下大力支持,连内阁首辅叶向高、阁老魏广微等皆出言赞许。如今东林砥柱齐集破奴城,我破奴伯也请原都御使邹元标给曾经的同僚写信,支持该人在福建刷新吏治。”
郑一官虽常年在海上游『荡』,却也知晓大明官场内情,要不然,他从日本运来的货物卖给谁去。许义安提到的朝廷隐秘内情,郑一官猜想一定是真的。特别是福建巡抚将由房可庄出任,肯定经过了内阁庭推,生死对手东林与阉党在此事上居然能达成一致,就可以看出大明破奴伯张平安那只无形的巨手在背后推动此事。
在海上势力非凡的郑一官,当然不怕破奴伯巡剿,可许义安却堵住了他陆路上的退路。他郑一官族人都在福建,他要是不听从许义安出价,他在大明就不能进行商业贸易,这个后果他不能承受。可任由许义安压低硫磺价格,郑一官还是有些不甘心。
“许兄说的这些官场秘闻,兄弟有些听不懂!在商言商,辽东最近对硫磺开出了高价,十九两足银一百斤。”
郑一官做最后一搏,却令许义安笑得流出眼泪:“哈哈哈哈!你可真能玩笑,女真卖硫磺那是在向破奴伯缴纳赎金。女真统兵贝勒汤古代以及手下上千女真人都在去年成了破奴军的俘虏,女真人能赎回的也只有汤古代,以及七八个能付得起赎金的人。你去卖给女真鞑子我到省事不少,既然飞黄兄有这种想法,兄弟我也能强人所难,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接着喝酒。这个烤鸭乃是我破奴伯亲自发明创造的,刚出炉的烤鸭特别好吃……。”
许义安早就发现口气强硬内心虚弱的郑一官在做最后一搏,当他诉说朝廷秘闻时,郑一官嘴角不经意地抽动,出卖了他内心的怯懦。被『逼』到墙角的郑一官,无奈地与许义安达成了交易,他向辽东运输三十万石硫磺。许义安还暗示郑一官,辽东有破奴伯的细作,要是郑一官敢向鞑子多卖硫磺,将承受破奴伯冲天怒火。破奴伯的怒火郑一官是不敢承受,要是他敢忤逆破奴伯,他在大明的族人将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许义安还是在交易中把硫磺的价格提高到十八两白银一百斤,破奴城宣慰使司购买三百万斤硫磺一年内交付,总交易额达到了近五十余万两白银,用破奴城金票支付。可郑一官却看上了破奴伯新出产的水晶镜子,三十余面二尺水晶镜子和五面三尺镜子,成就了这场金额巨大的交易。对此,许义安万分佩服张老大挣钱的本事,据他估算这些镜子张老大也就花费了数千银子的本钱,主要还是前期实验用度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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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师破奴城宣慰使司新衙门繁忙异常,这里离京城西直门三里多地。为表彰破奴伯剿灭陕西叛贼的功绩,这里的地名也改成了张家庄,占地六百亩的府衙由破奴城宣慰使司衙门与破奴伯府共同组成一个超大的院落。为了不僭越违制府衙内不盖大殿,全是实用小楼,就是整个大院的围墙有些高大,好在没有完工只是从地基上看能修十丈高,超出了府城规制。
对于这个违制,大明朝廷没有追究,这是因为督建大院修建的工部给事中李望山,向朝廷奏报称:破奴伯在后院修建了一个巨大的仓库,储存从大明购买的茶叶、丝绸等物质,还有从关外运来的『毛』皮等货物。这个奏报打消上下疑虑,破奴伯这是怕他巨大的财货丢失所做的防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特别是破奴伯视财如命的个『性』更要理解。
至于破奴城宣慰使司在南城的府衙,破奴伯倒是很大气,用六万两银子卖给了魏忠贤。但是,他在西直门内街买了一个三十亩大院,开设酒楼和『妓』院,当然破奴伯挣钱的银楼与货栈也在这里建立了分号。破奴伯如此退让的行为,令天启皇帝都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他下中旨督促内阁拿出表彰陈条。哪知破奴伯再次上奏折,感谢大明朝廷的关怀,甚至提出如朝廷需要他将前带兵往贵州,消灭水西土司安邦彦。
不过,破奴伯话说得漂亮,却在奏折中大吐苦水,说是破奴城乃是蛮荒之地缺医少『药』,反正是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强烈请求大明朝廷多设立榷场,以方便破奴城购买物资。破奴伯甚至提出,大明要是缺少铁料和铜料,破奴城宣慰使司可以向大明售卖。他的这个表态,令大明朝廷放心,再次对破奴伯在邸报上进行表彰。
永定门外十里,平常冷清的地方今日却热闹非凡,三次上表隐退的阁老孙承宗今天带着家人前往故里高阳。早就看透人情世故的孙承宗,眼望送行的数十位同僚、门生,也不由得感慨万千。他这几天听烦了门生的对破奴伯张平安的抱怨,说小狐狸落井下石,也没派人前来送行。只有孙承宗自己明白,小狐狸张平安专门派人在高阳这个不赚钱的地方开设货栈,就是为孙承宗隐退后的生活提供必要的保障。小狐狸不屑做表面的迎来送往,暗地里默默关怀他这个忘年之交。
从这里他可以看出,两人之间尽管存在隔阂,小狐狸张平安却非常大度,一点都没有睚眦必报的作为。至此,孙承宗才看透了张平安的野心,这人一旦有了野心,他的作为就会随着野心变化。张平安的变化就是为人心胸开始大度,对于小节考虑得越来越细致。今天孙承宗也看到了破奴军在京师的细作头目郑泰,不过郑泰不是来送他的,而是送孤身一人信王府管事太监曹化淳。
自从郑泰身份暴『露』后,曹化淳就与郑泰本人失去了联系,曹化淳也猜到这是郑泰为了避嫌,因此,也没怪罪于他。平常郑泰只是偷偷地派人给曹化淳送些银钱,以示没有忘记老朋友。可曹化淳前些日子无意间说了东林党人几句好话,因而得罪了魏忠贤,被魏忠贤一脚踹到凤阳看守皇陵,短短数日就让曹化淳感受到人间冷暖。连手下内侍纷纷远离与他,今天他前往凤阳,连雇马车都是自家花银子。
令曹化淳感动地流泪的是,郑泰居然不避嫌亲自前来送行,还把他雇的马车打发了回去。说是破奴伯府要往凤阳运送财货,请曹公公委屈一下,跟随商队一起成行。京师里的人都知晓破奴伯往南直隶运输货物都只走运河,郑泰这样做就是派专人护送他去凤阳。郑泰送给他仪程是些散碎银钱以及五百金票,仪程不少足够他在凤阳用度。
郑泰雪中送炭的行为,在冷清的秋风中暖意浓浓。曹化淳内心十分清楚,郑泰之所以对他如此热情,其背后是破奴伯张平安在推动,令曹化淳万分疑『惑』地是,破奴伯为何对他一个落魄太监这等看重。对于曹化淳的疑『惑』,破奴军情报处副统领郑泰也有同样的疑问,这个问题只有暗藏在张大帅心中的那个魂灵才能解释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