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醉人眼眸徒然睁大,嘴角溢出鲜血,月吝眼中终于露出些许伤痛来,伤到极致,痛到至极,不知该怎样诉说的伤痛。
银枪跌落,月吝坠下云层。
心窍破碎,生机断灭。
“吾王!”
妖族皆睁大了眼,俱是不敢置信,俱是目眦欲裂,妖族,暴动。
“……唔!”
醉人眼眸徒然睁大,口中溢出鲜血,月吝眼中终于露出些许伤痛来,伤到极致,痛到至极,不知该怎样诉说的伤痛。
银枪跌落,月吝坠下云层。
心窍破碎,生机断灭。
“吾王!”
妖族皆睁大了眼,俱是不敢置信,俱是目眦欲裂,妖族,暴动。
“呵呵……呵呵哈哈哈!”孟邪闭眼,放任自己坠下云层,笑声悲凉绝望,眼中接连不断溢出泪来。
她是水神,自诞生之日起便没哭过。
哭不得。
若她哭了,六界会被淹没。
可现在,她不仅哭了,甚至哭得凄凉,哭得绝望,抱着月吝哭得茫然而又无措,哭得无法遏制。
六界降下倾盆大雨,雨怒滔天之势。
“月吝……月吝……哈啊,”孟邪又哭又笑,狼狈得一塌糊涂,“你为了救我,生生剜下半心,而我……”她闭目而笑,笑声凄怆,“我碎了你半心,生生碎了你半心……”
“利用你亲手在我掌心划下的名字,碎了你半心……”
她拂开他脸颊上被雨打湿的发,喃喃自语,轻不可闻:“女子都是这般心狠无情,你呀,以后莫要……”她哽咽而笑,“如此掏心掏肺。”
“这般裂心之苦,这般碎心之痛,只尝一次便够了,”她俯身,炙热的泪滴落月吝脸颊,苍白的唇贴上他的唇瓣,“只尝……一次便够了……”
亲手碎了月吝半窍的右手,缓缓沉入自己胸膛,散发着荧荧白光的心窍,出现在孟邪掌心。
她将蕴含着磅礴星辰之力的心窍,打入月吝胸膛,倾尽自己所有生元为他修补致命伤口,大雨下了七日七夜,孟邪抱着月吝在苍山之颠哭了七日七夜。
为她过往从未说出口的思慕与爱恋而哭,为她心疼月吝剜心之苦而哭,为她与月吝之间,终究是不得善终而哭。
形神将散,孟邪周身发出柔和荧光,她将手覆上月吝额头,掌中爆发极刺眼的光晕,“今以玄天为介引,封你半世记忆。”
“爱怨痴缠,一并抹除!”
从此,你的回忆里,再无孟邪无垠。
“玄天月吝,为祸六界,涂炭生灵,”孟邪闭眼立下誓愿,“他之罪孽,孟邪无垠一并承担,万载功德皆赠予他身。”
“月吝,”孟邪在月吝额上印下一吻,“从今往后,做只潇洒快活的好狐狸。”
水灵之力溢散开来,孟邪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彻底化作水烟。
一滴纯净透明的小水珠,出现在孟邪消失之地,夹杂在稀稀疏疏的雨滴内,缓缓下落。
虚弱至极神识涣散的水灵,若是触地而散,六界之内,则再无孟邪无垠。
“哼,蠢货。”
虚空之中,不知传来了谁的冰冷嘲讽。
刹那间,风静,云止,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雨滴停滞空中,水灵触地之前,被一股柔和力道慢慢托起。
苍山之巅,缓缓出现两道人影。
一白一黑,一高一矮。
黑衣女子古灵精怪,白衣男子冰冷无情。
“吾儿!”黑衣女子抱起月吝,眼泪汪汪,“怎的就成了这幅模样?为娘真是甚为心痛!”
“星辰,”玄天葭眉间冷色更深,“放下他。”
“我抱抱自己的孩子怎么了?!”星辰之主眉眼含怒,“若是吾儿有恙,我定饶不了你!”
玄天葭皱了皱眉,“他将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样子,与我何干?蠢笨至此,死了也罢。”
“我让你照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照看的?”星辰之主恨恨咬牙,“你简直无可救药!”
玄天葭淡淡转眸,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星辰之主心疼的摸了摸月吝侧脸,为他撑起灵罩,将雨幕与他隔开,“天狐一族天生断情,情劫向来为死结无可解,若万水之主当真沉入鸿蒙,吾儿此生当真断绝情爱矣。”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玄天葭不太高兴的盯着星辰之主的手,“你不准摸他,我救这滴水。”
星辰眉心跳了跳,“你连自己儿子的干醋也吃?”
“他已是成年大妖了,”玄天葭眼中并没有对亲生子的疼惜之情,“如此蠢笨,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无用至极。”
星辰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角,“说得好像你十分有用一样。”
“我至少寻回了你的魂魄,”玄天葭朝她伸手,“过来。再晚片刻,六界之内再无孟邪无垠。”
星辰问他:“你想做什么?”
“情缘断了就是断了,她将蠢货记忆封入玄天二字中,算作了断二人前缘。”
“所以……你想……”
“过往前尘彻底斩断,夺她无垠二字。”
好大一场肆虐六界的暴雨终是停了,妖界痛失新王,势要与仙界不死不休之际,天狐之主悍然回归,震慑仙妖战场却不攻打仙界,只凌空捉了那主神木之力的青龙神君,抽筋断骨碾碎神魂,让青谒惊恐都来不及,便彻底消失在六界。
俊美天狐妖力惊绝六界,无人敢弑其锋芒。
“算计吾儿,死不足惜。”冷冰冰稍显漫不经心的话语响彻仙界,寰宇天阁诸神道这妖狐猖狂至极,正要神体现身时,玄天葭扔出一面显世镜。
先是青谒与妖族私会算计孟邪,步步谋划月吝剜心,后又设计弱水遇险,月吝好心救她结果却被颠倒黑白。
显世镜溯本追元,青谒所做龌龊之事皆被幕幕追溯,大白于升仙台前。
仙界执牛耳者沉默了,青谒这吃饱了没事儿干呕心沥血的挑起仙妖大战究竟是为了什么?终归是仙界理亏,水神又杀了妖界新帝,当即杀伐之气淡了三分,麻溜儿部署仙宫紧急公关,再加上聚魂重生的星辰之主在一旁调停,仙界退让三分,妖界这才消停下来。
执法司与姻缘司施法封存月吝孟邪二人过往,诸神亦不得提起,这段往事便算作尘封。
而孟邪……替月吝担下了血海深沉的杀伐罪孽后,不仅赔上了自己万万年累积下的功德,就连命格与气运皆沾染上了浓浓的死气与晦气。
奈何桥头。
星辰看着掌心水滴发愁,“只怕神识觉醒后,性子大变。”
玄天葭淡淡瞥她一眼,弹指便将水滴浸到桥头石碑里。
星辰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了惊,“你做什么?”
玄天葭将她揽入怀中,表情淡漠得很,“她替你的好儿子担了多少罪孽你不知道?若不以这极阴之石震她魂魄,莫说性情大变,就是换了芯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什么叫‘我的好儿子’?”星辰冷冷睨他,“若不心疼吝儿,你做什么怒气腾腾的跑去升仙台屠龙?”
玄天葭冷着张脸,不予理会。
星辰轻哼,“别扭狐狸。”
……
……
三百年后,月吝终于在苍山之巅苏醒,浮生一梦。
他坐在平坦石块上,右手抚上胸膛,呆呆楞了好久。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空落落的……”
当真是……十分难受……
就在月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自己究竟在难受点什么的时候,鼻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香味儿,霎时眼神一亮,“娘亲!”
苏醒后的月吝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浅淡而温柔的笑,心性平和仙气飘飘,嫉恶如仇博爱苍生,仿佛……活成了琅嬛仙境中,另一位已故上神的模样。
知情仙神不敢多言,唯独历劫归来的兮妸,看着月吝时总不自觉露出些许难过的情绪。
月吝以为自己就只是月吝,他不记得自己曾有玄天这个姓了,也不记得自己曾毫无保留的爱过一个人。
倾尽所有,炙热且笨拙。
失去了孟邪的记忆,似乎相当平淡,莫名进入蓬莱,结识兮妸,飞升上神,位主寰宇,最后历劫脱去妖性,浮生一梦。
月吝开始不喜欢打战了,也讨厌血腥。
威震六界的玄霜蟠龙枪被他幻化为一白面折扇,杀伐之气收敛,朝揽金乌夕观星月,一派风流潇洒之像。
六界一片安宁祥和,久而久之,月吝总归是厌了。
兴头一起,便去姻缘司混了个闲职,混着混着,竟然混成了月君。
月君邪魅俊美,手握三千红线,六界美人示好者甚多,偏偏月吝敬而远之,空落落的,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仙界一天,凡界一年,幽冥地处人界之底,月吝千百年潇洒过去,孟邪已在冥界数万年孤独。
破石而出后受命轮回司孟君一职,万万年看尽生死离别。
她以为自己是一块石头,又冷又硬的石头,没想到……她竟然是一滴水啊,柔软……又温暖……的水。
大梦三千,壁垒破碎,前尘忆起。
“孟邪……无垠……”
“我的名字……”孟邪满面是泪,神情却冷漠非常,再睁眼时,隐含波涛,“原来我的记忆,被封印在我的名字里……”
“恭喜水神大人,得获前尘。”月吝站在她身旁,不知已居高临下看了她多久,向来不笑亦含情的醉人狐狸眼覆满霜寒,薄唇微勾,吐出句句利刃:“情生爱死,多谢赐教。”
得情则生,深爱则死。
月吝拂袖而行,泛海波涛,深不可测暗潮汹涌的无妄海,忽的从月吝所行之处起破开长长甬道,海水翻涌,高高的从中分隔出一条游鱼为阶水做栏的路来,月吝行走其上,衣摆轻扬,不沾丝毫水汽。
孟邪默默起身,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一直一直,跟下去。
从无妄海跟到琅嬛仙界,又从琅嬛仙界跟到一方低灵小世界,远远跟着,不靠近,也不跟他说话。
月吝靠坐在一颗桃花巨木下,看着粉红花瓣悠悠飘落坛中,映出好看的粉红色。
月吝粗喘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窒闷的情绪尽数喧泄,他将手中未饮完的仙酿扔出,“你是哑巴么?说句话会死是么?!”
他的脚下,已堆积了层层白玉碎片。
眼角飞红,月吝笑容讽刺,“怎么,一路跟着我,是又想趁我不注意封我记忆?”他眼中迷蒙没个焦点,醉的不清,口中话语句句诛心:“水神大人高洁无双,怎配活在我一介妖狐回忆中?哈,”嘴角笑意冰冷讽刺,他迷迷糊糊的看了孟邪一眼,道:“是我高攀不上,我生性暴戾甚喜杀伐,怎配得上不沾因果不染凡尘的水神大人?”
“这一次,是想剜心,还是想剥我记忆?”月吝摇摇晃晃起身,向她走去,步伐不稳,“给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站定,目光有一瞬间是清冷无尘的,继而醉意迷蒙,“来啊,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对不起。”
他挨得孟邪极近,孟邪既没有朝他靠近一步,也没有后退一步,没有伸手拥抱,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非常小声向他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你向我说对不起?”月吝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水神大人何曾对我不起过?”
孟邪嗓音平静无波,垂着眸,始终不曾与他对视,“其因有三。”
“怀疑你镇杀弱水,此为其一。”
“碎你心窍取你性命,此为其二。”
“夺你记忆断你姓名,此为其三。”
“原来你都知道,”月吝敛眸,喟叹般对她说道:“原来你都知道啊……”
他笑,轻声对她道:“那你解释啊,你跟我解释啊,说你瘴气侵体心神不稳才被青谒蒙蔽,说你不忍仙界生灵涂炭才亲手杀我,说啊。”
看啊,孟邪无垠,你把我吃得多死?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总是为你准备好了一千个一万个辩白的理由的,承认啊,只要你顺着我的话承认,我怎么还能怨你恨你?
孟邪苍白的唇瓣颤了颤,仍旧固执道歉:“对不起。”
“孟邪无垠!你是不是只会说一句对不起?!”月吝突然暴怒,身体狠狠颤抖,“应答的话不会说么?!辩解的话不会说么?!”
孟邪嗓音凝滞,“月吝,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月吝慢慢后退,忽然笑出声来,笑得眼中都溢出了泪,笑声冰冷而又愤怒,眼底情绪翻涌,犹如绝望困兽,“滚……滚!”
------题外话------
大结局了,疯狂撒糖,happy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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