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时,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自然他们不是来看胤禵,毕竟圣驾连夜回宫,储君夫妻怎么也要来露个面的。
“皇阿玛把十四打了?”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后,太子难掩惊愕。
“是,此刻正与苏麻喇嬷嬷说话,二哥,我得看太医给胤禵疗伤,失陪了。”胤禛应道。
“去吧……”
胤禛匆匆离开,胤礽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另有阿哥所的管事太监来向他禀告发生了什么,谁能想到,皇阿玛连夜赶回宫里,就为了揍儿子。
“他犯什么错了?”
“十四阿哥逃学,午后不去书房,在宫里游玩。”
“就……”胤礽不可思议地看向妻子,“就为了这么点事,去永定河都要从畅春园起驾,没打算回宫的,居然为了揍老十四,连夜赶回来?”
太子妃示意丈夫小点声,她知道胤礽吃味了,看似皇阿玛发狠把十四阿哥往死里打,可打的全是当爹的在乎,而来自皇阿玛的在乎,也是胤礽一直渴望和害怕失去的。
此时,皇帝从苏麻喇嬷嬷的屋里出来了,被太监侍卫拥簇着走来,见到太子和太子妃,淡淡地说:“把你们也惊动了,回去歇着吧,朕走了。”
太子惊讶地问:“这么晚了,皇阿玛您还要回畅春园?”
皇帝道:“明日还有各部官员要见,没得再大费周章,去知会他们来乾清宫面圣,一点小事罢了。”
“儿臣送皇阿玛回畅春园。”
“不必了,太子妃,你去宁寿宫走一趟,若没惊动太后,明日一早再禀告,若是惊动了,就告诉皇祖母,朕教训儿子,没什么大事。”
太子妃称是,一面给胤礽使眼色,就算不送去畅春园,也该送皇阿玛上御辇,胤礽回过神来,忙跟上皇阿玛。
一行人到了阿哥所门外,皇帝待要登辇,却在灯火通明下,看到了暗处的人影,他屏退小太监,独自走了过来,果然是宸儿带着两个宫女。
“皇阿玛……”
“这么晚了,还跑来阿哥所做什么,你也没规矩了?”
“皇阿玛,胤禵他……”宸儿忍不住哭了,虽然口口声声要四哥揍胤禵一顿,可听说弟弟被阿玛用马鞭抽得起不来,她真是心疼坏了,也吓坏了。
皇帝对待闺女,很是耐心温柔,俯身轻声道:“额娘气得直哭,饭也吃不下,沉浸在惊恐后怕之中,阿玛只能来做这个恶人,结结实实揍那小子一顿。这么一来,额娘就该心疼儿子,埋怨皇阿玛了,让她心疼儿子,好过怨儿子不是。”
宸儿呆呆地望着阿玛:“那您怎么办?”
皇帝笑道:“阿玛还能哄不住额娘吗,再说,胤禵不该揍?”
“该,他太可恶了。”
“放心,阿玛没把他打坏,收着力呢。就算阿玛不心疼他,也得心疼你们额娘,那小子皮实着,打不坏。”
宸儿终于松了口气,而皇阿玛不许她去阿哥所,转身将太子妃叫来,命她们一起往宁寿宫走一趟。
待圣驾离去,太医为十四阿哥上好了药,正如皇帝对闺女说的,胤禵只是看着被打得惨,就算胤禛看到了血,扒下弟弟的裤子,只有一道小小的血口子,余处则是红肿的鞭痕,没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
但伤得也着实不轻,胤禵至少五六天下不了床,破了的口子更要小心照顾,不能让伤口溃烂,这下他真是,哪儿也去不得了。
只见胤祥从门外进来,说道:“四哥,皇阿玛回畅春园了。”
胤禛点头:“我知道。”
“四哥不去送送?”
“我该回家了,不能再兴师动众的。”
胤祥不敢多问,见胤禵趴着一声不吭,他走来说道:“若是来人问你犯了什么错,知道怎么回答么?”
胤禵点头,但没出声,胤禛没好气地训斥:“十三哥问你话呢,你还委屈上了?”
“逃、逃学。”
“记着是逃学,若敢提出宫,仔细你的皮。”
“我的皮都烂了……”胤禵委屈地哭了,“皇阿玛太狠了,也不问问我,那门开着,没人拦我,我就走出去了,这能怪我吗?”
胤禛越听火气越大,转身要找家伙事揍弟弟,自然是被胤祥拦下,胤祥还玩笑道:“往后他可再不敢把马鞭挂在屋里了。”
胤禵嚷嚷:“哥,把我的马鞭扔了,扔远些。”
胤祥不理他,对四哥道:“四哥早些回去,四嫂嫂在家也担心呢。”
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到床边,告诫弟弟:“老实躺几天,养好了随你撒野,可若心急养不好烂了屁股,别说骑马,往后走路都不成了,记着了吗?”
胤禵委屈巴巴地点头,不忘道:“哥,多谢你救我,我以为我要被皇阿玛打死了。”
胤禛道:“皇阿玛怎么会打死你,皇阿玛若不疼你,能连夜赶回来揍你?”
“倒也、倒也不必这么个疼法?”
“另一边儿屁股也给你抽个血口子,你才老实是不是?”
“十三哥,快送四哥回去……”
兄弟三个,看似吵吵闹闹,可胤禛带着胤祥到了门外,有心停了停,与弟弟一同悄悄往屋里看。
果然见胤禵十分消沉,捂着脑袋像是不敢哭出声,方才耍嘴皮子必定是为了宽慰哥哥们,至少眼下不论能有几分愧疚之心,他也该疼疯了。
胤禛对弟弟说:“多陪陪他开解他,他一定吓坏了,再过几日额娘就回来,他这会儿一定最想见额娘。”
胤祥自责:“四哥,方才您若不来,皇阿玛会不会真把胤禵打坏了,怪我太怂,我不敢闯进去拦着。”
胤禛好生道:“你在这件事里,什么错也没有,胤禵是胡闹,可他分得清好赖黑白,他若是个会怪你不救他的混账,皇阿玛不会赶回来揍他,压根不会有这一出,明白了吗?”
胤祥的眼神顿时明朗起来,笑道:“胤禵该呕死了,他的屁股都要烂了,可明儿宫里宫外却只会议论,皇上多疼十四阿哥,这世上的事,真是有意思。”
想到方才太子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胤禛也觉着无奈和有趣,说道:“是啊,这世上的事,真是有意思极了。”
四贝勒府里,得知圣驾回宫,胤禛也半道上赶回去,毓溪就很不踏实,终于把人盼回来,已是深夜时分。
“皇阿玛回来揍胤禵?”
“你先给我看看,背上生疼,吃了皇阿玛一鞭子。”
进了房门,听丈夫这般说,毓溪立刻小心翼翼为他脱下衣衫,只见背上斜着一条红肿的棱子,十分刺目,不敢想十四弟的屁股都成什么样了。
“打坏了吧?”
“你说我,还是胤禵?”
毓溪愣了愣,但笑道:“看你不着急,十四弟应该没大事。”
胤禛没好气道:“你倒心疼他,不心疼我?”
毓溪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丈夫,那之后仔细伺候着,直将胤禛拾掇舒坦,又喂饱了肚子,他才终于靠在床头歇口气。
“能把你都累着,十四弟可真了不得。”
“我在朝房里,胤祥派人把我叫去,我心里就觉着没好事。怎么能想到是胤禵丢了,当时脑袋一轰,毫不夸张地说,仿佛耳朵都聋了,身旁的人说什么都听不见。”
毓溪轻柔地安抚丈夫的心口,说道:“别说你是找不见弟弟,就算我瞧见他全须全尾站在眼门前,一想到从紫禁城走来咱们家的路上万一发生什么,我的心就直哆嗦,也气得动手揍了几下,不然那口气憋在胸口,要憋出血来。”
胤禛说:“额娘一定比你更惊恐,皇阿玛才会连夜赶来揍儿子替她出气,这下打得狠了,额娘就顾不上气胤禵,只会担心他,皇阿玛真是用心良苦。”
毓溪听这话,似乎别有深意,毫不回避地问:“你吃弟弟的醋了?”
胤禛摇头:“怎么会,一样的事落在我身上,皇阿玛也会把我打个半死,可你没瞧见太子的眼神,何止是吃味,就差把嫉妒二字刻在脑门上。”
“太子本是这脾气,儿女在父母跟前争宠,也是常有的,弘晖和念佟也争呀。”
“可笑的是,皇阿玛几句重话,都能逼得他发疯,真要板子落在身上,只怕要想不开,一头……”
毓溪轻轻捂住了胤禛的嘴,温和地劝道:“不要说刻薄的话,我知道你是着急弟弟,见不得太子连胤禵都嫉妒。但太子没做错什么呀,又不是他撺掇胤禵出宫,而皇阿玛这般兴师动众,谁见了不感慨,只怕宫里的娘娘们今晚也都睡不着,要念叨,皇上居然为了揍儿子连夜回宫,这儿子又是永和宫的儿子。”
胤禛的气息软和下来,摸着毓溪的手说:“实在惊心动魄的一天,胤禵若真丢了,我怕是连额娘也顾不上,自己就先疯了。”
“我知道。”
“等他长大了,越发能耐了,我还会像如今这么疼他吗?”
“有我在。”毓溪笑道,“弟弟说小不小,可说大也真不大,知道把我气坏了,问我往后还搭不搭理他,可怜巴巴的,叫人又气又好笑。”
“你怎么说?”胤禛问。
“我说四嫂永远不会不管你,胤禵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