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降落,遁光飞起,日升日落,夜去昼来,碧琼甘霖普救无数受难之人。
度生门和风夕崖的名号开始深入人心。
又到傍晚时候,风夕崖停到一处镇外。
“拿我丹水,去救濒危之人。”风夕崖施法,将三只玉瓶内的丹药化成灵妙丹水,交给楚具约。
“谨遵掌门法旨。”楚具约恭敬接过,躬身行礼,领命而去。
风夕崖站在半空,法眼扫视镇上,又看了看镇外,微微摇头,不发一语。他隐去身形,招来一朵白云,盘膝趺坐于上,先设下防护禁制,然后修行吐纳,迅速恢复连日来的法力消耗。
他意念一动,一颗纯阳圣丹从储物扳指中落入他的掌心。
数月以来,他时常对钟以铮施展青阳圣诀,渡去阳和青木之气无数,也纳来元阳精气无数,炼成纯阳圣丹后一时吸收不尽,都以特殊法门封印着放于储物扳指中,随时可以取出炼化吸收。
修行片刻,察觉到冥蝶精在他肩头乱动,风夕崖道:“你可去周围玩耍,不许捉弄别人,也不可乱拿东西,三刻内回来即可。”
冥蝶精连忙坐好,捏着小手帕,端庄道:“主公,我早就不贪玩啦,我在欣赏周围的景致呢。”
风夕崖淡淡一笑,没有多说,继续吞吐灵气补养自身。
冥蝶精东看西看,坐在风夕崖肩头半点都不挪动。若在以往跟随钟以铮时,它早就坐不住了,要到处溜达寻宝,现在跟随风夕崖,它却片刻也舍不得离开。没什么能比青阳法力更让它着迷了。
过得三刻,风夕崖收功起身。
已经回来的楚具约躬身回禀,奉回玉瓶。
风夕崖将玉瓶收起。玉瓶都是钟以铮炼制的,能收回的他都收着。
再听过楚具约的回禀,风夕崖微微点头,照例掐指推算小镇的概况,算到一处,他突然心头一跳,隐有所感。他凝眸看向小镇西部,法眼一看,便知发生何事,他却又心有疑惑,暗忖:“何人,何物,让我心生如此奇怪感兆?”他隐身顿足,踩着云头飞向那边。
楚具约也隐身跟在后面。
镇中西部,一处宽敞地方有座官府搭建的敞篷,官差在帐篷中坐于桌后,对照着镇民名册,发放驱寒丹药。帐篷前面,冻得遍体鳞伤的伤患或伤患家属,凄然排成一队长龙,另有官差维护秩序。
就在人群长龙的中部,一名中年和两名青年,三名男子都是武者,冻伤较轻,现在都是满面怒容,他们排着队,时不时偏头瞥一眼右侧的三丈外,眼中除了恼怒,还带着些许畏惧。他们瞥向的地方,一名二十来岁、异常雄健,却肌肤枯黄的青年,正被四名武者模样的壮实男子齐力按在地上。
半空中,隐形着的风夕崖立在同样隐匿着的云头上,法眼扫过下方,目光凝在那名青年身上。
冥蝶精也留意到了那名青年,它打量几眼,小手揉揉眼睛,眼中登时冒出幽冥光芒。
它边以幽冥法眼审视,边正色的向风夕崖传音道:“主公主公,依我观察,那是个妖怪!还是个树妖,不,半妖怪,半树妖?也不对,是妖怪附体?”
它本想向风夕崖展现自己的见识能耐,不料传音一半,它自己先糊涂了……
尴尬死啦!
冥蝶精小脸微红,悄悄瞄着风夕崖,见风夕崖好像也没看出底细,它立即肃容传音道:“主公主公,你看他,真是好奇怪啊好奇怪,他身上明明暗藏着青木气息,连我冥蝶精都差点没感应出来呢,他肯定是个大妖怪!可他又没有半点妖气,也没有半点法力,为什么呢?真是好奇怪啊!”
风夕崖法眼盯视着那名青年,轻轻摇头,未下结论。他暗暗捻诀,抬手掐指,推演卜算,算着算着又是像刚才那样突有奇怪所感,却又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微蹙眉头,看着下方。
“主公主公,你看,他好强壮哦!比钟以铮……比我那位伟大的主人,还要强壮好多!”
冥蝶精看不出那名青年的底细,随便找句话岔开话题。
刚一岔开话题,它立即想起趣事,急忙向风夕崖传音,兴奋的分享道:“主公主公,你见过钟以铮脱衣服吗?嘻嘻!我见过一次哦!主公主公,我跟你说,钟以铮最怕脱衣服,最怕别人看他啦!他衣服被斗法打烂都要赶紧施法盖住,我感觉好奇怪,有一次趁他换衣服,我偷偷去看,成功看到他的脊背!还差点看到他的屁-股!啊!好可惜啊,还没看到他的屁-股就被他发现啦!主公主公……”
突然,冥蝶精的传音戛然而止。
它僵了僵,想起来:主公是钟以铮的道侣啊!跟主公谈论偷窥他的道侣,好像是在跳火坑啊!
它紧紧闭上嘴巴,怯怯懦懦的偷瞄风夕崖,见风夕崖还在沉静的蹙眉推算什么,并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它才悄悄松了口气,暗暗给自己敲响警钟,又想:啊啊!好丢人!一位淑女怎么能跟别人谈论偷窥男人身体呢?淑女只能自己偷窥,不能说出来呀……
下方那名青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命挣扎不休,险些将四名按着他的健硕武者甩脱。
四名武者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人屈膝狠狠顶在青年的背上,发出砰的撞击声,骂道:“铁牛成精了你,亏得你既不能修行也不能练功,不然还真按不住你!”
又一人厉声喝道:“尤阿樘,官爷办公的地方,你敢闹场子?你活腻歪了啊!”
此人边说边看了眼帐篷方向。
第三人咬牙道:“阿樘,不是我劝你,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闹又有啥用?你叔他们一家又没杀人……”
“杀人!杀了人!他们杀了我弟!”
那被唤作尤阿樘的青年嘶哑的吼着,他在四人的桎梏下挣扎得满面狰狞,脖子都憋出青筋,却是满面泪痕,又被按得趴在地上,挣扎中沾满了泥雪水,混着泪水,花了一脸,非常狼狈。
四名武者闻言都不接这话。那个劝尤阿樘的武者又道:“阿樘,你别犯倔,知道你疼你弟,咱们松开你,你回去给你弟收拾收拾,他还小,别那么放着,不好看。你点头答应,我们松开,你不答应,我们只能将你捆起来。”又一人也道:“你尤阿樘从不撒谎,这回也给个准话,点不点头?”
尤阿樘不点头。他泪流不止,但没有哭声,吼完那句话之后,他便紧咬牙关竭力挣扎。
按着他的武者都咬牙切齿,那劝尤阿樘的憋着劲儿,忍着火气道:“阿樘,你说你这么闹,还能杀了你叔他们一家?官爷都看着呢,要不是我们按着你,任由你闹过去,你早被抓进牢子里去了。你再闹,你叔他们还是没事儿,累得还不是我们几个?你叔他们都看热闹呢。”
这话几乎带着明确含义了:要闹,你过会儿回家自己闹去,在这里闹,有个屁用?
尤阿樘不说话,充斥血丝的眼底满是恨意和杀意。天寒地冻,满地雪水泥泞,冻得许多人直打哆嗦,尤阿樘却只穿一身单薄的粗布短打,上衣已经被撕扯坏,裸出一身枯黄却又异常壮硕的肌肉。随着他的挣扎,他一身肌肉鼓鼓暴涨,刚硬如铁,青筋缠绕,那种块头威势看去非常骇人。
短短片刻时间,四名内气浑厚的武者按着他都按累了,尤阿樘却好像一直不知疲倦。
憨子!脑袋里头没长脑子只他娘的长肉块了吧!报复难道只能在这会儿报复?
一名武者暗骂,喝道:“捆起来!”他们四人其实早就想将尤阿樘捆住,只是街坊邻居的,都是熟人,不能立即就动绳子,得先说劝几句,不管有用无用,至少走个过场,现在过场便是走完了。
四名武者加大力气按住尤阿樘,一人空出一只手来,从后腰摸绳索。
尤阿樘呼呼气喘如牛,趁此机会,他忽然暴吼一声,浑身肌肉贲张,猛地一挣,挣脱开来,冲向那名中年和两名青年。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几乎要冒出凶光来!
“抓紧他!”
“拦住!”
“尤阿樘你疯了?”
三名武者使出内功冲出,施展擒拿手段抓他,第四人狠狠一甩绳索,将尤阿樘绊倒。
四名武者重又将尤阿樘按住,麻利的死死捆住。
尤阿樘眼看再也挣脱不开,眼泪刷刷流下,恨怒至极的瞪着队伍中那三名男子,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杀人!你们趁我进山,杀了我弟!我要你们偿命!要你们全家人偿命——”
那三名男子原本都不吭声,现在见他被捆住,又被他威胁,一名青年不堪受辱,怒声喝道:“你放屁!谁杀人了?我们刚搬回镇上来,没钱没药,冻得半死,跟他借点丹药,他快到十岁的人了,什么事不懂?死捂着丹药不借,他得多狠的心肠?我爹是他亲叔,我是他亲堂兄!他是想任由我们冻死还见死不救啊!我就是强借几颗丹药,又没说不还!他心胸狭隘,直接气死,能怪到我们头上?”
尤阿樘胸肺都要怒炸,怒目圆睁的吼道:“你们杀人!我弟有病,不能断药,又被雪冻伤,你们抢走丹药,就是杀人!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全家人!你们子子孙孙我都要杀光!”他头脑似乎不太灵光,说话也不甚快速,但他说的话却有些条理,不因他的悲怒和杀机而混乱。
被他威胁的三人都是大怒不已,那名中年男子指着他,跟旁人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们兄弟俩就跟他们那个毒妇老娘一个德性!我兄长当初就是受不了那毒妇的跋扈,才会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幸亏那毒妇死得早,不然,我们刚搬回镇上,两手空空,别说借丹药了,连门都进不去啊……”
旁人听了并不吱声,或前或后,都退开了一些。
尤阿樘已经被捆住,被四名武者拉着离开,他却硬是往那三人方向冲,同时哑声嘶吼不已。
帐篷处,官差都没理会这点小混乱,早前有人想管问此事,却被了解内情的人拉住,耳语两句,便都坐了回去。人群中也有人想帮尤阿樘说话,但眼看尤阿樘情绪激烈,意态凶狠,万一尤阿樘真的杀人,他们岂不成了帮腔助威的?便也都不吭声,只自暗暗叹息。
空中,云上,风夕崖已将下方提及的“借药”一事卜算得清清楚楚,在推演尤阿樘时,好似也像是推演普通人一样,明明白白,非常透彻,但风夕崖推演尤阿樘时,心底始终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异感兆,若有若无,却实实在在,绝非幻觉。可他一旦顺着感兆推演,天机却是一片空白。
风夕崖沉吟一下,在云头散去隐匿,显出身来,踩着云头缓缓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