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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濮是千年前就已经消散的一缕幽魂,是前世的绝响,无论生地死地还是殳地,她都不应该存在——所以眼前这个笑得倾国倾城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微尘后背发紧,不动声色捋了捋头发,借机将簪子取下攥在手里,明知无用,权当增勇。
“你已经喝了我泡的茶。”
桑濮依旧言笑晏晏,那神情分明是在说,若她真想做点什么早已达成,现在才起防备之心,为时晚矣。
宋微尘撇了撇嘴,哐当一声将簪子扔在桌上,“所以你到底是谁?”
……
“宋姑娘,你如何看待时间?”
桑濮以问代答,似是而非的问题让宋微尘眼前一黑,喵的她又不是霍金,熵增定律和虫洞仅仅知道个概念,这么空泛的问题要怎么答?
“时间……”宋微尘挠挠头,“众所周知,时间就是小钱钱。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殳地是吧?植物人是吧?那时间对我来说就是最不值钱的津巴布韦元。”
“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听你狡辩,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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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娘,你显然关注错了重点。”
桑濮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取下衣饰上的一根缎带置于桌面,指着缎带的两端,
“假如这条带子就是时间,很好理解,我是过去的你,你是未来的我。”
她随即把缎带围成了一个圆圈,
“如果时间是一个圆环呢?”
“现在再看,我们之间谁是过去,谁是未来?”
“圆环有接缝,过去和未来会在接缝处同时存在,我们二人也必定会在那里同时出现——就像现在这样。”
“宋姑娘我且问你,若时间真是一个圆环,我们二人在接缝处走错了方向会如何?”
……
“咳,等会儿啊,你等我捋捋……”
宋微尘cpU快干烧了,桑濮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以前倒是听过一种说法,时间由无数切片组成。所以在更高维的生命体眼中,并没有所谓的过去和未来,它们同时存在,无非取决于观测的是哪一片“时间切片”而已。
但观测者眼中的同时存在,不代表亲历者可以跨越时间切片共存。
从亲历者角度,桑濮是她的前世,她是桑濮的今生,这件事情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好深究。
啧……
宋微尘挠挠头,可她们现在就坐在一处……这确实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所以如果桑濮的推论成立,时间如同缎带,既可以是一条线,也可以变成一个圆,那么假设她还能从殳地离开,还能醒过来,那就不排除一种可能性——再次醒来的“那个人”,可能是桑濮。
也就是说,桑濮会真正的在寐界与墨汀风相遇,而她,宋微尘,则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桑濮的“前世”。
好一个莫比乌斯环!
想到这一层的宋微尘猛然抬头,正对上桑濮洞悉一切的眼,想起以前自己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有可能想跟桑濮换一换,成全她与墨汀风”,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只觉心慌,害怕这一切真的发生。
人绝对是自私的,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也丝毫不愿重蹈覆辙。
宋微尘表情讪讪,
“桑濮,假如……假如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且在寐界醒来的那个人是你,我会怎么样?”
……总不能是她回到千年前,代替桑濮去别院上班,然后嫁给国舅爷那个糟老头吧?!
只是想一想宋微尘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什么狗血剧情,跟自己的前世互换身份?小程序剧的编剧都不敢这么编!
“抱歉宋姑娘,我也想知道答案,所以才会问你如何看待时间。”
得,感情桑濮也不知道。
宋微尘哭笑不得,以为自己拿的是个求而不得的虐恋剧本,怎么还越活越烧脑了?这样发展下去,没有个量子力学的博士学位是不是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对呀!出门!
宋微尘猛然看向房间唯一的出口,蹭地站起,三两步就到了门边,
“这外面是什么地方?”
说着话,手已经抚上门把,指尖忍不住颤抖——桑濮似乎急于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会是什么?
打开门的一瞬,宋微尘脑内涌出无数念头:
是万劫虚空,踏出去的瞬间便会坠入永夜。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被宇宙遗忘的尘埃。
是众妙之门,她的存在将坍缩为量子态,在每一个被观测的瞬间都衍化出无数种可能。
是死亡神殿,阿努比斯站在黄金天秤前准备称她心脏的重量,那根羽毛因为她对桑濮的自私,对墨汀风的任性,对孤沧月的辜负而从秤盘上高高升起,心脏沉坠,阿米特从阴影中露出狰狞的面孔,将她一口吞入永恒的死亡。
亦或者,推开门就能彻底醒来,寐界种种不过是一场大梦,门那边就是家中的四季烟火,母亲从厨房端出热菜,看着她满眼的笑。
门咯吱一声开了,她闭着眼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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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宋微尘轻轻跺了两下,似乎是石砖,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又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似乎也没有特殊的味道,这才小心翼翼睁眼。
“欸?!”
桑濮就坐在桌前,恬静淡然看着她,与方才别无二致。
宋微尘一双大眼扑闪,怎么个事儿,她怎么又回来了?
下意识转头,发现还是同样的景象,唯一的区别是宋微尘自己——一边是出门,一边是进门,一边是背影,一边是正身。
进退两难不足以形容宋微尘此刻的尴尬,她看着桑濮很是不好意思,方才甚至没跟人家说声再见——真·自私自利·小人之心。
“宋姑娘,回来坐吧,方才之所以想叫住你,是因为这样的举动我不知做过多少次……不想你跟我一样失望罢了。”
桑濮有意化解尴尬,又给磨磨叽叽挪回房内的宋微尘续了一杯茶,
“你之前问我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是因我曾在这里住了千年。”
“什么?所以你死后是来了这里?!”
宋微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记得墨汀风提过找了她千年,翻遍了黄泉司的每一册《往生簿》,但一直没有发现桑濮转世的任何痕迹——原来是来了这里,可她为何会在这里?
她一个劲缠着桑濮细说,终于弄明白了。
那日在国舅府后院逼仄的阁楼,桑濮的的确确是死了,魂灵飘出,进入黄泉。
那一刻,她无忧无憾无爱无恨,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可在遇到一道影子后,一切变了。
“我在黄泉路上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声音就凑在我耳边,幽幽长长的一声,穿透骨髓。”
“顿时我心中涌出无数的愤怒与遗憾,原来愤怒真的会变成火焰,而遗憾则冰冻三尺非一日寒,我的三魂被火焰烧成灰烟,七魄被寒冰冻碎成粉,被黄泉的风一吹,彻底消失不见。”
等桑濮再有意识时,已经在这屋子里,那时的她并不知道此为何处,只知道这里经年累月毫无变化,她无数次想离开,无数次打开门——无数次回来。
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她照例开门——门外却起了浓雾。
“雾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尖细如老鼠噬语,他跟我说千年过去,时间到了。”
桑濮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宋微尘急不可耐,
“什么的时间到了?”
桑濮摇头,一双眼瞳黑如深潭,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可惜雾中再无人说话。我受够了这千年的一尘不变,真真比死还恐怖千万倍,于是毫不犹豫走进了那浓雾。”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甚至这当中似乎有很长一段空白,我不确定。只知道走着走着又回来了,不同的是,这次有你躺在床上。”
“我从未见过你,但我认识你。”
“在这里这些年,我做过唯一的一次梦,就是梦见你。在一个被称为‘时间之井’的地方,我身为你的前世,受墨公子所托去接你回家。”
“这次见到你之后,我觉得那可能不是梦境。”
……
桑濮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宋微尘耳鸣嗡嗡已然听不清,她脑子里很多碎片开始慢慢交织,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忽略了什么核心信息?到底是什么?
“声音!”
“桑濮,你说那个男人的声音尖细如老鼠噬语对吗?!”
桑濮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不明白宋微尘何以如此激动。
宋微尘一拍桌,
“我们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