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治打小就尤为倔强,大冷的天儿被教主带到山上,命他每日在后山空旷处练习内功,任何人不准打扰。他就真的天未亮时,迈着小短腿跑到后山,气喘吁吁地一抹额头上的汗,穿着被汗弄得潮湿的棉衣,坐在冰凉的地上练功打坐。
天天如此,从未间断。
不是说他有多上进勤奋,只是他认死理儿。教主带他上山练功,他就得练好,这是交代下来的任务。哪儿有偷懒不做的道理。
日子长了,天岭教人人都说他心思简单,往那儿一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什么话都不说。若不是教主护着他,怕是谁都能欺负一把。
承治听见这种言论都默不作声,他心里明白得很。虽然纳闷自个儿不与同门师兄弟一样练拳脚功夫,只学一些内功心法的东西,可却知道什么都不能问。
教主待他好,却不见得是真心。
有两次背心法顿了顿,教主脸色就变了,连着两三天都没给他一个笑脸儿。
承治每次背完心法后,都要琢磨一遍教主想做什么。却一直毫无头绪。他闭眼想了想上山前父母死时候的样子,更为认真地练起内功。
无论教主是什么打算,把他带上山给了一口饭吃,就该听教主的话。
承治练武功认死理,遇见薛娘的时候也认死理。
男女如何能这般拉拉扯扯,若毁了她的名声那就是大罪过。偏偏他越往后躲,薛娘就越往前凑。急得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承治想了许久,男未婚女未嫁,决不能这般牵扯。打定了主意去找薛娘,她却毫不在意,反倒数落他心眼儿小。
他皱着眉头蹲在墙角想了半天,这是小心眼吗。
但在偶然间抬头瞧见薛娘的时候,心砰砰直跳,好似一出生心里就缺了一块,这会儿归位了。什么也顾不上寻思了。
俩人在一起后,他又开始琢磨要怎么养家糊口。天岭教是个安身的地方,却绝不是个好地方。孤身一人时,也就不怕什么。眼下有了薛娘,总该为她打算打算。
他一心想着离开天岭教,跟她置办一处田地,相依相伴的过日子。
薛娘却总拐着弯打听天岭教的事情,有两回还问到了心法。他心里犯嘀咕,面儿上装作没听懂应付过去。
承治心思通透,只是爱装傻。后来他被关在薛娘的殿里,躺在冰凉的地上,想到的却是要想法子留在她身边。
他不再认死理,开始认准了薛娘。
薛娘摔在地上,面容虚弱,连喘气都有些费力。承治把她抱在怀里,眼睛盯着她。薛娘累得不想别过头,只好闭上眼睛。
承治在她耳边道:“为什么要离开,摔得疼不疼。”语气尤为亲昵,又道“在屋里待着就没这回事儿了。”
薛娘心道,这真是拿她当孩子养了,这话说的跟数落孩子似的。
承治冷了脸,略微一侧头,身后冲出一大帮人朝着福礼宫去。浩浩荡荡的,尤为气派。薛娘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
承治瞧见了道:“你这属下倒是忠心,就是蠢得很。”
薛娘睁开眼睛,冷冷地瞧着他。
承治这回脸上没带笑,抱紧了她,转身朝着薛娘逃走的房里走去。一路上丫鬟奴仆见了不少,与方才来的时候景象迥然不同。
薛娘声音微弱,没有起伏:“你费这般心思是为了什么。”
承治脚步一顿,看了眼怀里的薛娘,冷着神色一言不发地继续迈步子。转悠了许久,才回到房里。薛娘偷偷瞧着,她原先没迷路,还真就是这么走的,弯弯绕太多。
他这次一点儿都不温柔,直接把薛娘摔在床上。她倒在地上的时候一点儿不觉得疼,这会儿差点把她的五脏六腑给颠出来。
薛娘头晕乎乎地看着她上方的承治。
承治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神情,脸绷紧,眼睛瞪得老大,胸口压抑着怒气,像是恨极了她。他冷着脸拽过来锁链粗暴地给薛娘拷上。
薛娘皱着眉头,神情含着一丝怒气,使劲儿挣脱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这样一来许是激怒了承治,他变得更为焦躁,摁着薛娘的肩膀吼了一声:“你要逼死我吗!”
薛娘怔住,随即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弯带着嘲讽的意味:“你瞧瞧,这会儿是谁在逼谁。”
承治盯着她,眸子黑漆漆的,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道:“你在逼我。”
殿里的温度与外面相差甚远,暖和得很,这么一会儿,薛娘穿着厚实的棉衣,额头上就冒出汗了。她与承治僵持着,恨恨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她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承治神情松动,抬起支在薛娘床上的左手,用衣袖给她擦汗。薛娘歪过头,躲开他。承治索性压在她身上,腾出来右手按住薛娘的头,不让她乱动,再用衣袖擦汗。
本来就热,他这么一大活人在身上待着,更是热了。薛娘不耐烦地扭头,却被他给牵制住不能动,只好与他互相瞪着对方。
他俩这会儿看对方就跟看仇人似的。
薛娘的汗越擦越多,承治较着劲儿给她擦干净。薛娘来回挣扎不老实,不一会儿她额头上就红了,承治的手一顿,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薛娘丝毫不让步,躺床上抬着下巴看他。
半晌,承治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头埋在颈窝:“你别闹了好不好。”
薛娘轻声道:“若是你落得如此境地,逃不逃?”
“我试过,因为是你所以不逃。”
薛娘没说话,承治以为她听进去了,小心翼翼地抬头瞧她,却看见她一脸厌恶的表情。他的心一凉,皱着眉头苦笑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薛娘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他。
承治又埋在她颈窝里,半晌薛娘那儿湿润润的。她心里一慌,整个人挣扎起来,想让他离开。这像什么话,怎么还哭起来了。
两个人就隔着一层被子,薛娘全身一挣扎,气氛就显得有些不对劲儿。承治在她耳根后面低声喘息着。刚开始薛娘还以为他是气得,后来一想,才知道他又动歪心思了。
薛娘把脑袋歪过去,然后用力撞上去。顿时俩人都疼得直吸气。承治一抬头,眼里还带着泪花,脸颊却红得很,呼吸也尤为粗重。
他盯着薛娘,不由入了神,伸手摸着她的脸,轻吻上她的唇瓣。薛娘不住地挣扎,轻轻一咬他,承治疼的吸了口凉气,眼睛里的欲.望更重了。
他吻上薛娘的脖颈,手也扯开被子,在她身上乱摸着。薛娘闭眼心里叹了口气,一狠心,用力推他。
承治正在兴头上,被她这么一推,皱着眉不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薛娘冷着一张脸,紧抿着唇,怒气尤甚。他忽然有些烦躁,伸手扯了扯衣领,又瞥了眼薛娘,翻身下了床,打开门出去。
薛娘躺在床上,心里也不痛快。她的衣领解开三颗扣子,敞着露出细白的脖颈,上面带着几个红印子。他走得急,被子也没顾上给薛娘盖上,她这会儿身上的衣服歪七扭八的,觉得稍有些冷。
她盯着窗外看了半天,才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
不用看就知道是承治进来了,他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湿着,手一碰到薛娘,凉的她下意识的躲了下。八成是去洗凉水澡了。
大冬天的,真没出息。
薛娘扭过头瞧了他一眼,承治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凑到薛娘跟前道:“我快冷死了。”
还拉住薛娘的手摸他还有些滴答水的头发。
薛娘就纳闷了,这么一路走过来,天气这么冷他就不会把头发先擦干么。承治见她没反应,不高兴地去拿了块毛巾擦头发。擦到半干的时候又回来跟薛娘一同躺在床上。
他隔着被子拥着薛娘,带着水汽的发丝戳在薛娘脸上,痒痒的。承治抱着她闭上眼,喃喃道:“我原就想着给你一个破绽这么明显的圈套放你面前,你应是不会逃的。我就能安慰自个儿,你乐意待在我身边。有机会了都不逃走。”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哪儿想到你竟这么不待见我,明知可疑还要拼一拼。”
薛娘没应声,承治顿了顿继续道:“你放心,李河我不会要他的命。他对你忠心,我便饶了他。可是他对我有二心,也不能再留在身边。”
不似在问薛娘的意思,只是平常的说话。他下巴蹭了蹭薛娘的锁骨,闭上眼满足的睡去。
待他睡熟后,薛娘轻轻抬起手在他腰上拍着,安抚着他。承治搂她的手紧了紧,像小孩子似的用脑袋拱了拱薛娘,又沉沉地睡着。
次日,俩人都连着打喷嚏。
薛娘憋着一个喷嚏半天打不出来,气得她埋怨道:“都,都,阿嚏……都怪你。”
承治那儿也一样:“我,我错了,阿嚏……”
丫鬟送来煎好的中药,味道十分苦涩,薛娘皱着眉头大口喝了下去。把碗递给丫鬟的时候,扭头一看承治在那儿愁眉苦脸的,对着那碗药看来看去。
薛娘一弯嘴角,摇了摇头。
承治正巧看见了,脸色一沉,端起碗咕咚咕咚咽下去,然后皱着脸大半天。
患了风寒,打喷嚏流鼻涕一个都少不了。承治身体底子好,没那么严重,薛娘是天天难受得很。他每回见她打喷嚏,都快要哭出来似的。
薛娘无奈得很,后来能忍住不打喷嚏就强忍着。
就这样也不行,只要见着她,承治就一直念叨说都怪他没照顾好她。听得薛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到了晚上,承治仍然隔着被子抱着她睡。
经过这件事儿,他好像明白点儿什么。
薛娘没好气地说别把风寒再传给她。承治嗫喏着说反正都已经得风寒了。被薛娘一瞪,就低下头不敢再说。
俩人都年轻着,即便承治再怎么克制,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每当他吻得情难自禁的时候,面色潮红,眼里的情.欲十分赤.裸,薛娘都以为他要动手了。
结果他又下床出了门,在头发湿漉漉的回来。
这么折腾两三回,过了许多日子风寒都没好,还有严重的迹象。薛娘倒是被养的慢慢好起来了,承治怕再传染给她,不再与她同床睡。在屋里搬进来一张床榻,放在薛娘床的不远处。
每晚睡前都趴在床榻上看薛娘这边的动静,瞧见薛娘就是不睡,他恨不得跑过去哄她睡着。但是在这儿只能嘟囔几句:“你快睡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薛娘又不理他,他只能闷闷地低着头。
承治恨恨的拿拳头捶自己脑门儿,要不是那天犯糊涂哪儿有这回事,这会儿连人都摸不到了。之前伺候薛娘吃饭,洗漱都是他来,这些日子已经让丫鬟接手了。
丫鬟给薛娘擦脸的时候,他在一边儿盯着,弄得丫鬟胆战心惊的。
承治歪在榻上,枕着手臂等薛娘睡着他再歇着。薛娘那儿已经闭上眼睛,只是呼吸还不平稳,还没睡着。
等了半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忽然头猛地一点,顿时把眼睛睁开,迷迷糊糊地去看薛娘,她已经睡熟了。承治打了个哈欠,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睡了。
薛娘这才睁开眼睛,盯着床顶,眼神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她扭头看了眼承治。他侧着身子,能让她看见他的脸,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忽然他唔了一声,薛娘连忙把眼睛闭上,没听见动静,这才睁开看看,他仍睡着。
薛娘盯了他半晌,忽然笑笑,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