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风雨雨纷扰不断,为了保证剧组的拍摄进度,张导已经明令禁止剧组员工讨论这件事。不过网络上司天王死亡的热度太高,天天挂在热搜上面,让人难以不关注。
尽管得了舒宸的保证,舒忘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司天王的葬礼,由经纪人程永一手操办,圈内不少大咖纷纷到场悼念。
阳光温暖而明媚,澄净的天空镀着一层和煦的光芒,看不出一丁点儿阴郁之色。
隐蔽的远处,简佑不解的看着舒忘,眼神有些复杂,“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参加葬礼。”
“不用了,就让他走得安静一点。”舒忘启唇,平淡的话语里掺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悲伤。
简佑无奈叹息一声,“唉……真是搞不懂你,参加个葬礼还偷偷摸摸搞得像做贼似的。”
“走吧。”
看着远处庄重而肃穆的人群,想到小景还在剧组拍戏,墨镜掩盖之下,舒忘皱了皱眉。
以陆谨言和司夏之间的情谊,小景现在的表现实在太过于平静了,越是这样,反倒让他越发忧心。
想到舒宸的保证和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眉间郁意越发浓,“简佑,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尽量集中在这几天,之后我需要休假一阵子。”
“又要休假?”
体谅是一回事,可实际工作又是一回事,简佑咬牙,手中的方向盘直接打了个转,“给我一个理由。”
“有些事还没结束。”
车内瞬间一片平静。
这个理由确实让他有些不好拒绝,尽管舒忘没有明说,简佑心里很清楚。
平心而论,像舒忘这样颜值逆天、演技高超还洁身自好的艺人,在圈中实属少数,大多时候他还是非常省心的。
他一直都清楚,号称绯闻绝缘体的舒忘。心里藏着一个人。如果不是陆谨言的死,他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到那个人会是陆谨言。
完全配不上舒忘!
只是,情之所钟,哪有那么好放下的。陆谨言的死,舒忘低迷的模样他可不想再次看到。
遇到景初,舒忘能移情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若不是司夏过世,他都以为舒忘已经放下过去的事了。
之前舒忘调查陆谨言的死因,他一直从旁协助,知道不少□□消息,自然也就十分清楚背后牵涉的人不少,没有真凭实据,仅凭舆论根本难以撼动天艺娱乐。
如果舒忘愿意靠舒家,自然不在话下,关键是他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太僵。
沉思片刻,简佑缓缓开口,“目前而言,我们手里的底牌太少。一个罗远不足以证明什么,你可别轻举妄动!”
舒忘颔首,“我知道。最近那边有消息没?”
“没有。”简佑摇头,“杜其昌和杜其善兄弟两的心思都十分缜密,暂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找人从方静雅下手查查看。”
简佑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不确定的问道:“方静雅?”
方静雅在背后陷害景初的事,他很清楚,一个疯女人罢了,现在跟天艺娱乐也没有关系,能查出什么吗?
“嗯,或许能查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舒忘十分肯定,小景作为局中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关注方静雅这号人物。
“包括方静雅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漏,越快越好。”
“怎么突然这么急?”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样。”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有些茫然无措,舒忘补充道:“工作的事,就麻烦你了。”
简佑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一个月的工作,再怎么挤在一块,至少也需要一个礼拜,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听着他话语里隐含的关切,舒忘微微勾唇,“放心吧。”
拍摄一天天继续,景初彻底陷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完完全全沉浸在剧中,更为准确来说,是沉浸在袁溪的世界里。
平时张导再怎么苛责,每逢袁溪和夏谦的戏份,总是一条过,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
舒宸出色的表演,在他意料之中。而景初的表现,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尽管试镜的表演让他震撼,但是张泽也没想过,实际拍摄能够如此顺利。
从景初的表演中,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演员,而是一个鲜活的袁溪。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昭示着,他就是袁溪。
包括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也有同感,感叹后辈天赋惊人的同时,对少年的勤奋和用功也表达了肯定。
一群演员也越发刻苦用功,剧组的拍摄进度越来越快,景初却是越来越沉默。
景初的变化,舒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对于《人间四月》这部电影,张导有多么看重,他比谁都清楚,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一再搁置。哪怕当年的舒忘,也没能让他心动。
这也清楚的表明了,张导绝对不可能会为一个演员而耽误整个电影的进度。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景初入戏了。不是拍摄时入戏,而是彻彻底底入戏。
最初他只是偶尔流露出属于袁溪的一面,那时候袁溪对他的影响还不深,因为舒忘的缘故,他特意去交谈过。
自从请假归来,景初的状态越来越严重,纵然旁人未曾察觉,可绝对瞒不过他的双眼,张导心里肯定也知道,只是为了这部戏没有点破罢了。
不能放任景初继续这样!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不停的叫嚣着,偏生他找不到一个好的法子。
舒宸扭头看着默默无声背台词的景初,在心里斟酌一番,缓缓开口:“小景,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景初低垂着眸子,声音略带一点儿疏离,“舒前辈,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转而继续背着台词。
完全不给舒宸继续搭话的机会。
看着少年的模样,被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不断往外涌了出来。
外界不知道他退出演艺圈的原因,可他自己很清楚,当初他是为了接受心理治疗才退圈的,如果不是女友一意孤行,或许这世上早就没有舒宸这个人了。
演艺圈这条路,旁人道他走的太顺,只有合作过的人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无论多难的戏份,从来坚持亲自上阵,坚决不用替身。
寒冬飘雪时仅仅一身单衣,浑身冻僵咬咬牙坚持过来,炎炎夏日裹着厚重的戏服,汗水湿透忍忍熬过去。拍某些角色时,因为不熟悉角色职业,百忙之中抽空学习,纵然忙得天昏地暗,也必须坚持下去。
直到后来为了一部能拿奖的戏,几度入戏,戏里戏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舒宸还是戏中角色,彻底沦陷进去。
那种灰暗的日子,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工作人员匆匆走过来提醒了一句:“舒哥,下一场是您的戏,半个小时候开拍。”
舒宸回过思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应了声,转头就走了。
舒宸起身,直接朝着化妆室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背台词的少年,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少年的轮廓有些模糊,然而那安静的神色,与戏中袁溪安静学画的模样,分毫不差。
舒宸忍不住叹了口气,估计要找舒忘商量了。
政权动荡,作为最后一块净土,上林城看上去仍旧平静无比,袁溪一日日长大,在夏谦的耐心教导下,渐渐也愿意与外人接触。
尽管对待旁人永远都是一副疏离的态度,但是夏谦已经很满意了。
夏谦始终坚信着,没有什么能够一蹴而就,循序渐进,总有一天,袁溪能够走出自己的世界。
随着年龄的增长,袁溪的绘画天赋渐渐显露,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正好,白衬衣配黑裤,墨黑的碎发随风晃荡,吸引了不少女学生的目光。
在那个文化越来越开放的年代,纵然袁溪不爱与人打交道,依然十分受欢迎。
面前的少女半垂着头,飘逸的长发散落下来,遮挡住少女姣好的面容,双手仍是递着一封信笺。
“袁溪学长,这个……”
大概是害羞,少女话说到一半,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直接将手中的信笺塞到少年手里,转身捂着发烫的脸颊小跑着离去。
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景初缓缓拆开手里的信笺,一目十行草草看完。
娟秀清丽的字迹,显然少女花费了极大的心思才写出这样一封情书,纵然脉脉情谊跃然纸上,少年的表情并未出现变化,始终淡然而疏离。
槐花纷纷洒洒飘落,少年笔直的站在那儿,远远看上去,仿若一副画。
隐隐约约看见从校门外走进来的身影,少年眉眼间的疏离渐渐消退,多了几分疑惑和不解,薄唇微启,低沉的嗓音淹没在喧闹声里。
“喜欢吗?”
就像他默默喜欢夏谦一样吗?
想到夏谦,景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凝望着远处的眸光也跟着温暖起来。
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舒宸走近了些,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里的信笺,了然一笑,“想不到小溪这么受欢迎。”
景初唇边的笑容一滞,眸光闪烁,仿佛害羞似的垂下头摇了摇,“夏大哥,不是的。”低沉下去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飘落的槐花落在少年碎发里,舒宸微笑着抬手将槐花拨下,温柔的揉了揉少年的头。
一举一动,无比温柔。
低垂着头的少年,白皙的面容晕染出一团红润,连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升高了几度。
镜头里的画面,美好的令人心醉,张导忍不住笑了笑,身旁的副导演连连点头:“真是个好苗子。”
闻言,张导嘴边的笑容瞬间顿住了。
混迹演艺圈几十年,他不至于不知道少年此刻的状态,浑然天成,舒宸之前跟他谈过的话历历在目,内心不由得纠结起来。
以电影为重,继续拍下去真的好吗?
如果景初一直陷在袁溪这个角色里出不来,就此毁了一个好苗子真的好吗?
不见张导回话,副导演侧头看了过去,见到张导神色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张老师,怎么了?”
张泽摆了摆手,“没事。”剩下的,他没有多解释。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想好。
片场中,二人的表演还在继续。
往来的群演渐渐变少,舒宸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润无比,“小溪该去上课了。”说着,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多了些耐心和暖意。
景初手中无意识使了些劲,捏在手里的信笺跟着变了形。
沉默半晌,景初秉着呼吸,渐渐平复了跃跃欲动的心思,感觉脸上灼热的温度退却,缓缓抬起头来。
迎上舒宸的目光,其它思绪瞬间掩在了眸底深处,恢复往常的淡然点了点头,“夏大哥,我跟你一起。”
话中,搀着一丝惴惴不安的情绪。
面对少年澄净而复杂的眸光,舒宸迟疑了一下,总觉得那里面藏着许多他看不清楚的情感,转瞬点了点头:“嗯。”
“过。”
张导沙哑而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围观群众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
“又是一次过,真是厉害!不愧是我男神!”
“我记得舒男神今年好像四十了吧,看上去好年轻啊,演这种温润儒雅的教师简直太帅了。”
“舒男神今年三十九!不过看上去简直像十九,不老男神啊……”
“景女神也不差,看着袁溪那收放自如的小眼神,好想抱在怀里疼爱一番!”
“别做梦了!舒男神都还没抱上景女神呢……”
“好心疼景女神,真是太用功了,一下戏就是琢磨演技背台词,好像都没看见景女神休息过……”
刚刚赶回剧组的白文奇一路听着人群的议论声,忍不住笑了笑,拿着一封文件匆匆走到休息区,“景初哥,我回来了。”
白文奇的声音,此刻于景初而言,简直堪称天籁。
景初慌忙搁下剧本,急忙问道:“怎么样?院长怎么说?”
白文奇将文件递了过去,“院长给你的。文件是司天王放在院长那儿的,说是给第一个去找的人。”
接过文件,景初蹙眉道:“我知道了。”
刚想直接打开,瞥见白文奇像木桩一样杵在旁边,景初摆了摆手,“小白,跑这一趟,你也辛苦了,我这儿暂时没什么事,你先去歇歇。”
白文奇咧嘴笑了笑,“谢谢景初哥,那我就先去眯会儿了。”
“去吧。”
等到白文奇的身影走远,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了文件袋,看着手里的一份遗嘱、两张照片和一封信件。
景初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空白的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没有署名没有地址也没有收件人信息,景初盯着信封看了半晌,才缓缓拆开了信件。
信纸上,潦草的字迹算不上好看。
景初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看完的。
麻木的折好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里,再将一切放回文件袋里,做完这一切,景初看着手里仿佛没有开过的文件袋,转身背对着人群,垂下了头。
轻飘飘的文件袋,却又那么沉,让他几度忍不住想要松手。
信件并不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孟以承的。
所以,司夏心里期盼的、能够第一个去找的人,是孟以承!
偏偏被他先一步找到。
苦涩之意在心里缓缓流淌,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这封信。
没有勇气承认,司夏会为情所困为情自杀。若是被害,或许他心里会好过一点儿……
“……最近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记得最初看到你的时候,你高傲的说‘总有一天,我一定能站在那个领奖台上,拿下最佳男演员奖’,我知道你跟谨言一样,都是个好演员……”
“……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十几年,早年意气风发渐渐被磨砺,我都快记不清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我始终坚信,我们能够一直携手走下去,无论何时……”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以‘司夏,我们不适合’来结束这一段感情,至今也没能想明白。我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后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要去见谨言了。”
越是想要忘记刚刚看到的内容,脑海里越是清晰,每一字每一句,就像刀刻在脑海里一般。
景初双手握着文件袋,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连双腿传来一阵阵发麻的刺痛感也未能察觉。
直到白文奇在后场眯了一觉醒来,再次过来,看见角落里,自家艺人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像一尊雕塑似的。
大胆的凑上去拍了拍景初的肩膀,“景初哥,怎么了?”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景初晃了晃神,努力扯回思绪,感受到搁在肩头的手掌,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头望去。
见到是白文奇,景初不由皱了皱眉,语气也有些不悦:“小白,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白文奇立即将手收了回来,对于那些不悦自动过滤掉,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笑嘻嘻说:“我已经去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精神已经好多了。”
景初“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白文奇虽然单纯了点,但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家艺人这会儿心情似乎不好,神色看上去也非常差。
憋了一会,白文奇见自家艺人继续木愣的站在那儿,忍不住开了口:“景初哥,你的神色看上去不大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景初不语。
白文奇不屈不挠的继续说:“我刚刚问过导演了,今天要到晚上才有景初哥的戏份,这会儿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
景初微微皱了皱眉,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垂下眉目也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片刻。
白文奇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景初在想什么,但是保证自家艺人的良好状态,乃是他的工作内容。
搜刮了一圈最近的见闻,又开始叽叽喳喳絮叨起来:“对了,司天王已经入土为安,听说去了不少粉丝和大咖。”
“网上最近传的很火,金牌唱片人柳森准备亲手重制司天王最后的ep……虽然不少人都说是借题炒作,不过我还是挺希望司天王的新ep能够重见天日的……”
“舒忘哥的新片开始宣传了,好希望能够去参加首映礼,景初哥……”
外界喧闹的声音渐渐消散,停留在耳畔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让景初无法忽视,内心渐渐从迷茫彷徨到坚定。
白文奇没有察觉到景初的变化,还在继续念叨着。
毕竟自家艺人一旦拍戏,几乎就不会刷什么微博了,更别提关注娱乐圈的变化。这些事一直都是由他来整理汇报。
想不到说什么缓和气氛,白文奇便将这几日记下的重点新闻一一汇报。
“太吵了。”
温润的声音响起,白文奇愣了一下,抬眸正好看见景初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疏离感。
惦记着初衷,白文奇在景初淡漠的眼神下憋出了一句话来:“景初哥,你要不要去歇会儿?”
景初点了点头,将文件袋递给白文奇:“我去歇会儿,你把这个送去给舒师兄,一定要亲手送到舒师兄手里。”
平平淡淡的话语,从景初嘴里说出来,艰难无比。
自家艺人的神色太过于严肃,比吩咐他去京市取文件的时候还要严肃,白文奇咽下了想说的话,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说着,便伸手去接文件袋。
然而景初捏得太紧,白文奇扯了两下,都不见他有松手的意思,尴尬的笑了笑,“景初哥,这个……”抬手指着文件袋,示意松手。
极尽全力,景初艰难的松开手指,转而闭了闭眼眸,“一定要送到舒师兄手里。”
“得令!”白文奇收起文件袋,拍了拍胸膛,“景初哥,记得好好休息一会。”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小跑着离去了。
看着白文奇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景初收回了目光,落在垂在半空中的手上,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有些事已经渐渐在脑海里串联成线,司夏送上了这关键的一环,如果是舒忘,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小景,在叹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