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人来人往的地方,马公子对你自己的结发妻子大呼小叫,丝毫没有半分尊敬,这样灭你妻子的威风,助长小妾的嚣张气焰,就不怕遭到外人的笑话吗?”
顾珏清此话一出,不等马志丰回话,旁边的那位正室立即就附和道:“顾大人说得是!都说做夫妻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夫君他自从娶了小妾进门之后,就处处纵容,任凭小妾在我这个正妻面前放肆,我当年替他生儿育女的时候,他分明承诺过我,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如今却……”
正室说着,有些泫然欲泣。
顾珏清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这个时代的女子,向这位夫人一样的不在少数。
或者应该说,这位夫人的情况属于大多数。
三妻四妾的家庭,正室们想必也是听过山盟海誓,听过各种甜言蜜语过来的,可到最后仍然无法阻止夫君纳妾。
如果此刻没有外人在,她真想拍拍这位夫人的肩膀,跟她说:姐妹我跟你讲,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当然了,她家长琴肯定不是。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难道我没照顾你吗?”马志丰望着他的正室夫人,皱眉道,“我管你吃住,给你银子,自认为平时对你也不错了,难道我有让你缺吃少喝,让你过得清贫吗?”
“你以为我图的只是这些荣华富贵?”女子冷笑,“我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愁吃穿的,就算不嫁给你也饿不死,父亲母亲照顾我,可比你照顾我周到多了,至少他们还会对我嘘寒问暖,而你呢?整天只知道陪这个狐狸精,心里还有我这个结发妻吗?不就是图她年轻吗?你算过没有,你陪伴她的时间多,还是陪伴我的时间多?就算看腻我了,你就不能多抽点时间去陪陪孩子?”
“我……”马志丰一时语塞,搜肠刮肚了一番,抱怨道,“你一个做正室的,心胸就不能宽广一点?”
“嗯,这话没错。”卫长琴在旁边接了一句,“做正室的,心胸的确要宽广一些。”
顾珏清听着这话,并未感到吃惊,因为她知道,卫长琴接下来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马志丰闻言,如同遇见了知音,立马冲着卫长琴笑道:“还是这位兄弟明事理啊,做正妻的实在不应该跟小妾一般见识。”
卫长琴此刻做的是随从打扮,马志丰自然认不出来,只以为是个帮着自己说话的人。
“不错,你夫人身为一个正室,心胸要宽广,而你身为一个男子,心胸要比女子更加宽广,所以你夫人以后在外边找情夫,养男宠,你也不会介意的,是不是?”
此话一出,对面那人唇角的笑意当即僵住,“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卫长琴一本正经道,“我的言论是发自肺腑。”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她是女人,她怎么能出去找情夫养男宠呢?”
“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女人就不能养两个男人?”
“当然不行,女人有什么权利风流花心。”
“所以你是看不起女人了。”卫长琴挑眉,“你也看不起你娘,看不起你奶奶,看不起你外祖母与你岳母。”
“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们都是女人。”
“我哪敢看不起她们?她们都是我的长辈。”马志丰的脸色有些铁青,“你这个人,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是看不起女人……”
“既然不是看不起,那就是同意你夫人也多找一个情郎了。”
“我没有同意!”马志丰几乎要抓狂了。
“那你就还是看不起女子。你的心可以分成很多个,装下很多的女人,却不允许你的夫人把心也分成两份,再去装另一个男子。”
“你……”
“你理解你夫人现在的心情吗?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你发现你的夫人在外养了情夫,你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其实这不叫背叛,只不过是回敬你的花心而已。你宠妾灭妻,乱了妻妾之位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说出——让你夫人心胸宽广这样的话?你这张堪比城墙的脸皮,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住口!”马志丰呵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看你站在顾大人身旁,这才给了你几分脸面,好声好气地跟你解释着,你竟然还数落起本公子来了,你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说不过我就开始恼羞成怒,搬出身份来压人了。”卫长琴悠然道,“你若不把太师公子的身份搬出来,对于我刚才的问题,你肯定给不出一个正确的回答,因为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人。”
“你才不要脸!”马志丰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顾珏清,“顾大人,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说话竟然如此嚣张,他敢骂本公子不要脸。”
“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只是一个路见不平,仗义相言的好男人而已。”顾珏清慢条斯理道,“你敢说出不要脸的话,就别怪人家骂你不要脸。”
“顾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相实话实说怎么就变成欺人太甚了?”顾珏清挑眉,“原来你不止脸皮比城墙厚,连文化造诣都很低,欺人太甚这个成语的含义都没理解过来?没好好念书,出门在外就不要乱用成语了,以免让人笑话。”
马志丰气得脸都快绿了,却又不能对着顾珏清破口大骂。
眼前的这位是朝廷一品大员,当今皇帝看重的大臣,自家老爹都在他手上吃了好几次亏,要是当街跟他叫板,他不就有理由跑到陛下面前去告一状了吗?
不能发火,不能骂人,要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
他的正室一言不发,妾室也维持了沉默。
前者是识时务,明知旁人在帮着她打抱不平,自然就不会帮着自家没良心的夫君顶撞回去,其实,听到刚才的那些话,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气仿佛得到了些许缓解,但她不会帮腔,省得回家了之后被夫君迁怒。
后者是不敢吭声,作为一个小妾,在一品大员面前不敢多嘴冲撞,只好低头不语。
“顾大人,我家里还有些事,就不与您多聊了。”马志丰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面无表情道,“告辞。”
“告辞之前,再听本相一席话吧,本相刚才就说了,此情此景,让我想要吟诗一首,这首《尊妻铭》,还希望马大公子能够熟记于心,最好再分享给友人听听。”
顾珏清说着,挥着折扇念了起来——
“妻不在美,聪慧则行;妾不必多,过多则乱。汝有良妻,何不珍惜?早晚抚儿女,朝夕伴夫君,质朴且贴心,举止皆正经,可以同患难,共苦辛。无美妾之矫情,无婊子之荒淫。有福得贤妻,男儿该欢喜,且问君:何其有幸?”
马志丰:“……”
这种诗词就应该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去记。
正室:“……”
真是一首好诗词,回头要念给姐妹们听听,想不到这位顾大人身为男子,却如此通情达理,只盼着他以后不要三妻四妾才好,否则就是自打嘴巴了。
小妾:“……”
什么破诗,捧正室踩小妾,记来干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离开了顾珏清的视线。
“小清的文才是越来越好了,出口即成诗。”卫长琴的声线传入耳中,“这首诗词……甚好。”
“句子是我创的,但是这首诗词的排版是借鉴他人的,就连灵感也是他人给的。”顾珏清十分大方地承认道。
“喔?”卫长琴询问道,“你所说的他人,是指?”
“我们那个时代的名人。”顾珏清笑道,“我给你朗诵一首更加动听的吧。”
“洗耳恭听。”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唔。”卫长琴用了片刻的时间,在心中就已经把诗文解读了一遍,一下子道出了中心思想,“这是个品德高洁的才子,只是我不明白,诸葛庐和子云亭又有什么样的含义?”
“诸葛庐和子云亭是另外的典故,下回我再讲解给你听。”顾珏清笑道,“在我的家乡,许多名人名事在诗文里是可以串联起来的,许多典故都要被记录进书本里,搬上学堂,让万千学子熟读并且背诵,所以,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读得懂,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讲讲四大名着。”
“小清肚子里的墨水还真多。”卫长琴很给面子地夸赞了一句,又问,“刚才你念的那一首诗词,原名是叫什么?”
“陋室铭,作者刘禹锡。是个有才的人。”顾珏清悠然道,“陋室不陋,关键在于”君子居之“,也即铭文一开头所说”惟吾德馨“。这个句子显得警策有力,把个”陋“字彻底翻过来了。文章句式整齐,节奏分明,音韵谐美而又变化有致,不拘一格,读起来抑扬顿挫,毫无呆板之感。这叫托物言志,通过对居室的描绘极力形容陋室的不陋,也就是借陋室之名行歌颂道德品质之实,表达出陋室主人高洁傲岸的节操和安贫乐道的情趣。我很欣赏这位作者。”
“我也很欣赏。”卫长琴道,“不过,我更欣赏《尊妻铭》的作者,接诗文讽刺男子三妻四妾,告诫那些宠妾灭妻的男子,要会尊敬相夫教子的妻子,不要乱了妻妾之位,平凡的贤妻,胜过妖娆的美妾,这是你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我相信这首诗词会在皇城之内风靡起来,被达官贵人家的正室夫人们所称赞。”
“我这首诗词的确是捧那些大老婆的,也不知道那些小老婆们会不会暗地里把我给骂死。”顾珏清说话间,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面色一喜,“糖炒栗子的香味,好久没吃糖炒栗子了,我们买一点儿回家吃吧。”
“好。”卫长琴淡淡一笑,“我给你剥。”
二人买了两斤糖炒栗子,便一同回了顾府。
光吃糖炒栗子容易口渴,顾珏清吩咐下人再去泡一壶花茶过来配。
卫长琴主动帮顾珏清剥栗子,剥好壳之后,就把栗子肉放在茶杯里,让她慢慢吃。
片刻的时间过去了,一名厨娘拎着一壶花茶进了大堂,“相爷,您要的花茶。”
“好。”顾珏清抬眸,怔了怔。
眼前这位厨娘似乎是新来的。
容貌年轻,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清秀甜美,然而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前凸后翘,身形十分有料!
传言中的童颜**……
顾珏清看着厨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厨娘都有点不好意思,“相爷,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顾珏清欣赏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下去吧。”
说话时时,转头看卫长琴的反应。
卫长琴压根就没有去看那个厨娘,而是依旧在低头剥栗子。
“长琴,你看到刚才那个厨娘了吗?新招进来的,那个体型……那叫一个好啊,那张脸长得满是少女元气,体型丰满得恰到好处……”
“太胖了。”卫长琴道,“肉有点儿多,不好。”
“哪里胖了!”顾珏清反驳,“那个叫做丰腴,是正正好的。”
“你说好就好吧。”
反正他觉得不怎么样。
“第一眼瞧上去挺让人喜欢的,不像我,这身板就跟洗衣板似的。”顾珏清道,“我一直挺纳闷的,你看我,既不前凸后翘,又不温柔体贴的,你说,你看上了我哪点?”
卫长琴笑了笑,悠然道——
“胸不在大,不平则行,臀不在翘,有型则灵,卿本巾帼,令吾倾心。琼鼻大眼睛,肤白玉腿莹。束发很俏丽,散发也飘逸。可否抱一抱,亲一亲?无朝堂之乱耳,无公务之劳形。草丛和竹林,浴池或凉亭,来几回:巫山云雨?”
顾珏清瞪眼。
卧槽……
“你这首诗词……”
“叫《求爱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