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清说话时,又给卫长琴的碗里加了些鱼片,“来,多吃点儿。”
卫长琴唇角微微扬起,“你也多吃点。”
他岂会不知道,她说要再去寻找另一个真爱只不过是玩笑话。
即便是玩笑话,他也会给出他该有的态度。
顾珏清这一世的真爱,就只能是他,不能是旁人了。
鱼汤快要吃完时,顾久又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爷,派去盯着蔡尚书的人回来禀报,他刚才去了清风茶楼,进去之后便直接上了雅间,不知道是与谁见面。弟兄们想上去打探情况,便忽悠掌柜的说,楼下太吵了,想要上楼去,却被掌柜的告知二楼被人包下,不能让他们上去了。”
“这么神秘呀……肯定有事。”顾珏清道,“那就让他们在茶楼外盯着,看看除了蔡士常之外,还有什么人从二楼走下来,要是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就跟上去看看……”
“派人跟踪不一定能跟得牢,他们如果有察觉,很有可能会设法把跟踪的人甩掉。”卫长琴接过话,“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跟太紧,我们只需要知道,蔡尚、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出门的时间以及回府的时间是不是差不多。”
卫长琴的话音才落下,又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堂之外,看衣着也像是暗卫。
“启禀相爷,有新消息。”
顾珏清道:“进来说。”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张大人出门了,去了一家药材店之后就没出来了,那药材店的规格也不大,他并不是在大堂,而是直接走到后院去了。”
顾珏清垂眸思索。
店铺开门做生意,客人们大多都会聚集在大堂,或者雅间,后院一般是主人与伙计出入的地方,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若拥有随意进出的权利,那就代表与主人很熟悉。
探子可没有进入后院的权利,如果硬要跟上去,掌柜的不会允许,可以直接告个私闯民宅了。
蔡士常去的是茶楼,工部尚书去的是药材铺,乍一听起来,二者似乎并没有联系,不太容易让人联想到——结党营私。
顾珏清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便眼前的二人,“这两家店铺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多远?那家药铺全名是什么?”
暗卫回答:“大力药材铺。”
“这家药铺与清风茶楼,隔得不算远。”顾久道:“但少说也隔着四五家店铺了吧。且,从茶楼走到那家药材铺,还得经过一个拐角才行呢。”
“如果有秘道呢?”卫长琴悠然道,“像这样的地形,在陆地上设密道显然不太方便,除非那间隔的那四五家店铺与他们都有关系,如果非亲非故,谁会愿意外人在自家挖通道?但要是从地底下挖,就不需要经过那几家店铺的同意了,因为那些店铺的主人不会见到入口与出口,也就不会知道自家地底下被人挖了通道。”
他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他十分肯定蔡尚关系不一般。
自从蔡士常与其他几位官员和小清发生矛盾之后,他便叫人去盯着那几个人,唯恐他们会对顾珏清有什么动作,派出去的人来汇报,蔡士常他们几个人,一起去见了工部尚书,而且是在夜里会面的,可见他们一点都不想张扬。
这些人若是真的结成了党派,应该就会常常相聚在一起议事,次数多了,保不准就会被人给撞见,要是汇报到了皇帝那里,皇帝难免会对这些人产生疑心,因为朝廷禁止结党营私,多名官员频繁聚会乃是忌讳。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人发现他们常常暗中相聚。
去不同的地点就不会引起人的疑心,而他们可以通过密道聚在同一个地方。
这个办法,不是蔡士常那种脑子能想出来的,他要是能想出这个主意,当初也就不会被自己派出去的人看见他和其他几位大人的聚会了。
卫长琴不得不想到那位常年中立党,工部尚书。
这个人是他不了解的,没有其他人看上去那么简单。
蔡士常和其他几个,并非心思复杂的人,否则也就不会被小清欺负到无力还手了。
“挖地道……”顾珏清挑一下眉头,“这么解释似乎也挺合理的,不过,他们同时出门也就才这一次,咱们还不能太明确地判断他们是通过密道相见的,要是再多个两三次,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又差不多的时间回家,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偷偷相见,去不同的地方只是掩护。”
卫长琴“嗯”了一声。
顾珏清朝着顾久道:“再探,我要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频繁相见,越是偷偷摸摸,就代表他们所谈的事情越是见不得人,等证据差不多了,我就要他们玩完。”
“是。”
顾久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
是夜。
凤仪宫内一片沉寂。
“母后,父皇是不是真的不来看我们了?”大皇子躺在床榻上,望着床头坐着的女子,“母后,你派人再去请一次父皇,好不好?”
“不用再去请他来了。都这么晚了,他可能已经歇下了。”皇后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没见到父皇过来看你,我睡不着。”
皇后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寝殿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应该有好几个人。
陛下不管去哪里,身边都会带着几个贴身的宫人同行。
来的会是他么?
皇后的目光中浮现了一丝希冀。
下一刻,尖细的嗓音在紧闭的殿门外响起,“皇后娘娘,您睡了吗?”
“没呢。”皇后站起了身,询问道,“是陛下来了吗?”
门外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回答道:“娘娘,陛下原本是想过来看您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要送您的礼物,可等奴才整理好礼品,转过身的时候,陛下已经在躺椅上睡过去了……奴才们便带着礼物过来了。”
皇后苦笑道:“把礼物放下,都退下罢。”
“娘娘,陛下给您送了一支十分好看的凤簪,您要记得看啊,奴才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殿门外的太监说着,把礼品通通放下了。
托盘接触地板的沉闷声响起,一声又一声。
听起来,礼物的数量还挺不少的。
呵,人没来,光送礼来了。
他以为她真的稀罕那些贵重的礼品?身为一国之母,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
她缺的不是那些金银首饰,而是关怀!
而这些,他不懂。
她已经习惯扮演一个宽容大度的正宫娘娘,他便以为,她真的是不会发脾气的人吗?
她快步走向了殿门后,打开店门。
地上摆着四个托盘,琳琅满目的珠宝,却不能给人带来半点喜悦。
那支金光闪闪的凤簪倒是真的挺好看。
她抬脚便想踢开,可就在落脚的那一刻,又止住了。
这些都是御赐之物,要是损坏太多,皇帝岂不是就会猜到她发脾气了?极有可能对她产生不满。
这一脚踩下去或许痛快,但也只是一时痛快而已,没有多少意义。
她深呼吸一口气,收回了脚,转身返回寝殿之内。
大皇子坐在床榻上看着她,“母后……”
“没事,母后已经想开了。”皇后安慰着他道,“以后不要再对你父皇抱太大的期望,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失望了,母后不会轻易倒下的,为了你的前程着想,也得当好这个六宫之主,睡吧。”
把大皇子哄睡了之后,她俯下身趴在床头前,缓缓闭上了眼。
她真的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但是为了皇儿,不能退缩。
即使再厌倦,她也要坚持下去。
……
一夜过去,迎来了新的一日。
这一日暖阳高照,和煦而不热辣。
落英缤纷的庭院之内,皇后督促着大皇子念书写字,忽然得到下人的禀告——
“皇后娘娘,南宫副将来了。”
皇后闻言,说道:“快把他请进来。”
南宫副将,是她的亲兄长,南宫霖。
祁国兵强马壮,武将颇多,她的父亲是威远将军,大哥是父亲手下的副将,三十出头的年纪,铁血刚毅。
片刻的时间过去了,南宫副将被领了过来,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十分醒目。
“舅舅来了!”大皇子见到来人,十分开心地奔跑上前。
南宫霖冲他笑了笑,随即对着皇后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即使是亲兄妹,也不能荒废了礼仪。
“大哥,这又不是什么大场合,没有外人在,何必还要行礼?”皇后上前把他扶了起来,“以后在我宫里,就别在乎这些虚礼了。”
“你是皇后,行礼是不能少的。”
“舅舅,我已经十几天没见到你了!”大皇子的声音响起,“你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南宫霖望着身前的男孩,俯下身笑道:“这不是因为忙碌才没来看你吗?舅舅我不是个闲人啊,平时要花很多时间练兵的,今天我休息,就特意来看你,有没有好好听母后的话,好好读书写字啊?”
“有啊,我的功课一点都没有落下来,舅舅你要是不相信,就考考我。”
“信信信。我今天来,可不是来考你的,是来看望你母后的,有几句话要带给她,你先跟宫女去一边玩好吗?等跟你母后说完了话,舅舅再陪你玩。”
“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一起听的吗?”大皇子的小脸上浮现好奇之色。
“大人之间的聊天,小孩子听不懂的,等你长大一些,就让你在旁边听,现在你还年少,就做你该做的事情,好好读书,偶尔玩乐就好。”
“那好吧,我自己先去玩一会儿。”
“去吧。”
眼见着大皇子离开了,南宫霖这才走到了皇后的面前,“我有很要紧的事与你商量。”
皇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吩咐周围的宫女太监都退远些。
“大哥坐下说话吧。”她指了指对面的石椅。
南宫霖落了座,说道:“昨天比较忙,没抽出时间过来给你送生辰礼物,我和父亲都没有忘记你的生辰,父亲他原本以为,陛下会陪着你一起过的,所以我们不必过来打扰,可没想到……”
皇后无奈地笑了笑,“大哥打听得还真清楚。”
“我是看陛下这几年一直冷落你,心里不痛快,但他每年都会给你过生辰,说明心里还是有你,昨天我也特地去打听他有没有来你宫里,结果昨夜收到了消息,他并没有踏进你的寝宫。”
南宫霖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若他是朝政繁忙,咱们也就不去埋怨他了,可他压根也没进御书房!他并不是被正事给耽误的,而是被一个女人给束缚了!这个李贵妃实在是可恶得很,平时跟你争也就罢了,就连你的生辰,她都要纠缠着皇帝,我看皇帝也是鬼迷心窍了,不但鬼迷心窍,而且无药可医。”
“大哥,你说什么呢?你这话说出来是大不敬。”皇后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
好在宫女太监都被她叫到远点的地方去站着,就大哥刚才的那个声线,近距离可以听到,远距离八成是听不清。
“反正这旁边也没有别人在听,还不允许我说实话了吗?”南宫霖冷笑了一声,“我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我也看得出来,陛下他疏于朝政、终日沉迷吃喝玩乐,若非先人替他打下了这片锦绣江山,他哪有这么好的福气?许多国家的君主终日忙于政务,他却仗着先帝给他留下的财富,不思进取……”
“别说这些了。”皇后止住他的话,“你再怎么埋怨,他也是一国之君,先帝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上,他就是有这样的福气,福气这个东西是求不来的,是上天给的。”
“他闲下来的时间那么多,怎么就抽不出一些时间来陪你?他要是对你好,我与父亲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埋怨,我们替他操练士兵,替他征战沙场,为的不只是我们南宫家的荣耀,也是希望陛下能够看在我们的伟绩上,对你好些,可如今我却在担心,你这中宫之主的位置可能也不稳……”
“不会吧?”皇后蹙眉道,“我没有触犯国之律法,也没有失德,陛下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别人取代我的位置,除非我犯了罪,我也没有任何把柄落到别人的手里,你怎么会担忧我的地位不稳?”
“你觉得我们这位皇帝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吗?”南宫霖嗤笑一声,“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哪需要理由?就如他喜欢贵妃,他便可以无视了贵妃的任性矫情,他不喜欢你,所以你再多么贤惠体贴他也没看在眼里,你孕育了大皇子,位置原本还算稳,可如今贵妃也怀有身孕,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威胁吗?以皇帝对贵妃的喜爱,她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与我们的大皇子相争?”
“大哥,你不要太激动了。万一贵妃生下的是个女孩,对于我的皇儿便没有威胁……”
“你能保证他一定会生下女孩吗?”南宫霖打断她的话,“就算这一胎生下的是个公主,你能保证她只生这么一个?妹妹,别傻了,除非贵妃失宠,否则她不会只拥有这么一个孩子的,你多考虑些可能性,别抱着侥幸的心态。”
“大哥的意思是,要阻止她顺利生产?”皇后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想完成这件事情并不太容易,需要从长计议……”
“妹妹你的目光不够长远。”南宫霖淡淡道,“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看重的似乎不是品德,而是容貌,就算你阻止李贵妃生孩子,卫贵妃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哪怕两个贵妃都被你整垮,还有其他貌美如花的妃嫔来争,你不够心狠手辣,跟她们斗也太累了,光是两个贵妃倒下,并不能够保证你的位置稳如泰山。”
南宫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皇子,“若大皇子能够直接登基为帝,你这皇太后的位置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抢,我们南宫家族的荣耀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你不用担心其他妃嫔生不生孩子的问题。”
皇后目光一震,“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没有道理吗?若陛下不在了,能够继承皇位的就只有我们的大皇子了,除了他,不会再有别的人选,他聪明伶俐,大臣们绝不会反对他登基,他们都会支持他的!那位可恨的贵妃娘娘再也无法得意了。”
“你究竟是受到什么刺激了?跑来跟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皇后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对陛下只是怨恨,却没有想到,你对他竟然起了杀心?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一国之君岂是你想除掉就除掉?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要是脑子不清醒,就跳进湖里去清醒清醒!”
“我清醒得很,不清醒的是你才对。”南宫霖冷声说道,“你还对他抱有希望吗?他根本就不会回应你的感情,你又何必这样勉强你自己去做一个宽容大度的皇后?等你做了皇太后,看谁不顺眼,直接找个理由剁了就是,还用得着这样憋屈吗?”
“说得可真简单。你凭什么认为事情可以按照你预料的那样发展?”
皇后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大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你是不是还有帮手?”
陛下平日里的作风的确不太仁德,朝廷之中对他不满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若是大哥联合了一些人想要弑君……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这种谋逆的事情,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她从没有想过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从没有想过要……杀了皇帝。
若不是大哥今日在她面前提起来,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她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与胆识。
“当然有帮手,没帮手我敢在你面前说这话吗?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对陛下抱有希望,他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南宫霖的声线传入耳膜,“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个忙,关于除掉陛下的事情,你其实也不用出太多力,只要你帮了我们这个忙,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等着做皇太后便可。”
皇后静默。
“你不愿意是吗?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听清楚了,陛下那里有十分厉害的武器,用来防身杀人几乎所向披靡,那是一种毒液,黑色的液体,一定是密封保存起来的,因为这东西的杀伤力太大了,若是不密封保存,就会危害人间,希望你能把这东西偷来,因为除了你之外,我们不知道能指望谁来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