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七章 第二局
“到了，这家伙就在这栋建筑里。”
这栋大楼应该是大灾变前很常见的那种超高层写字楼，看得出来建筑师在做设计图时显然不甘平庸，整体建筑看起来就像一根扭曲旋转的麻花，每一层楼都会比上一层偏转几度，这样的细微角度偏转层层叠加起来，最终呈现出来的建筑就是一座旋转、扭曲、通往天际的螺旋高楼，外立面应该也是采用纯玻璃幕墙结构，白天阳光泼洒在幕墙上波光粼粼，而到了华灯初上之时，鳞次栉比的光格又在夜色中连成星河。
吴铭抬头仰望着这栋建筑，那似曾相识的错觉挥之不去，当他将注意力放在螺旋高楼时，那副景色总会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浮现，久久不散。
隐约间，他感觉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也见过这个风景。
只不过重合在如今废墟上的往昔虚影只是残留在眼眸中的印象，就像长时间盯着总能产生能看到这个东西的错觉，事实上在海风与岁月的侵蚀下螺旋高楼的玻璃幕墙早就破裂脱落，只剩下锈蚀严重的支架光秃秃包裹着外立面，布满灰白色海盐结晶的大楼墙体更是露出好几处明显破损缺口，就在刚才吴铭还看到有一块水泥块从墙体上脱落，砸在地上迸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只剩下这栋大楼本身过硬的结构还在苦苦支撑。
“看起来有点像之前吃的炸薯塔欸……大哥，我饿了。”
这是伊丽莎白瞻仰这栋地标建筑后的感想。
“可疑。”赵姒妲扫视着大楼说道，“仅凭目测未发现任何防御系统、奇异现象以及敌人，无法探测内部情况……”
由于不明干扰无法动用体内的侦测设备，人偶少女只能通过目视谨慎判断着现场情况，不过很快她敏锐注意到了吴铭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管理者？你发现什么了吗？”
吴铭这才从恍惚中惊醒：“啊？哦，不是，我只是感觉这里有点似曾相识。”
“我好像能想起这里原本的景色，发生大灾变以前的风景。”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什么什么？！大哥以前来过这里吗！”
吴铭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只是抬起头那阴魂不散的似曾相识感再度出现，深深烙印在印象中的风景再度重合在已经破败的螺旋高楼上，许多零散记忆也在眼前闪过，同时他的身影也变得飘渺模糊，就像一道亦真亦幻随时都可能破灭消失的虚像。
“管理者！”
“大哥？”
在思绪即将飘远之际，两声呼唤像是扯住风筝的线，本来飘远上升的意识猛然坠落，陡然惊醒的吴铭回归现实正好对上赵姒妲与伊丽莎白的视线。
前者目光闪烁隐含担忧，后者一脸不明所以，显然两人都察觉到了吴铭刚刚的异常情况。
“管理者，刚刚你的存在正在稀释消失，但这个进程被莫名打断了。”
吴铭收回视线，摇摇头说道：“我也没什么头绪，可能跟我想起的东西有关……不过，现在暂时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关于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努努嘴，指得自然是眼前这栋建筑。
“目标遭受管理者的反击遭受重创，目标本身反抗的可能不大，这里作为他的藏身处，所以很可能在这里设置了不少的防御，依托不同楼层……修正，是将整栋大楼化作防御工事，考虑到目标在每一层楼都做足了充分准备的可能性，正面突破并非明智之举，错误……错误……错误……”
超凡压制下不仅诸多探测模块失灵就连运算核心也受到限制，无法再通过纯粹强大的算力来一一穷举排除可能性，此刻人偶少女从未感受到不确定性如此之多，得出的结论也模棱两可，说到最后赵姒妲更是止住了话头，开始不停报错。
“管理者……我，无法得出确定结论……”
赵姒妲垂下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人偶少女身上罕见流露出了‘沮丧’的情绪。
吴铭倒是赵姒妲此刻的状态深有同感，他拍拍后者的脑袋：“没事，学生时代我做选择题面对四个看起来都像正确答案的选项时也是这心情，不用太失落，这很正常。”
然后这位人偶娘更沮丧了。
其实赵姒妲的推测大抵没错，这栋大楼作为这段废弃历史的核心支柱，建筑本身就进行了无数次的改造、加固和强化，084号这次为了对付吴铭，还把整栋大楼的内部空间进行大型改造，除开镌刻在大楼内部常态生效的术式、还有增加了种类繁多的触发式超凡陷阱、游荡在各个楼层的猎杀使魔、其中几层楼更是与没有出口的异空间迷宫相连。
短时间内想从正面突破层层阻碍，很难。
伊丽莎白立即开动了她机灵的小脑瓜，灵光一闪：“那我们从外立面爬上去呢！或者从外面飞上去！”
“恐怕也不行。”
赵姒妲：“目标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件事情，管理者，可以帮个忙吗？”
“怎么做？”
“随便捡块石头。”赵姒妲言简意赅，伸手指了指大楼，“然后往上扔就行。”
“我来我来！”
伊丽莎白立马自告奋勇来验证猜想，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比脑袋还大的水泥碎块，双手抱着石块自然下垂，气沉丹田双腿微蹲，接着嘿呀一声，双腿发力，腰腹带动双手兜着水泥块往天上一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流畅到吴铭想拦没来得及拦。
伊丽莎白显然忘记了身处超凡压制下自己的身体素质大幅缩水的事实，水泥块确实被高高抛起，但马上又被重力捕获坠落下来。
而碎块的落点正是下方的伊丽莎白——这傻姑娘不是往外抛出石头，而是往自己脑袋上方垂直抛起来的。
嘭。
水泥碎块没有落在伊丽莎白的脑门上，而是撞在她脑袋上的一道不可视屏障上，接着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弹向了螺旋大楼，最后被一团突如其来的火球炸碎而告终。
伊丽莎白兴奋地指着：“大哥大哥！你看！还真有埋伏欸！你看我厉害吧！”
吴铭目瞪口呆看着这曲折的一幕，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赵姒妲：“管理者，接下来怎么办？”
从外立面爬上去肯定是行不通了，但吴铭本来也没有从外立面爬上去的想法。
“你终于来了。”
这时一个层层叠叠的声音响起，只闻其声不见人影，那个声音仿佛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念着同一句话，男人、女人、老者、小孩、沧桑的声音、稚嫩的声音、开朗的声音、阴沉的声音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奇异回响……只不过在层叠交错的低语中，明显能听出一个属于沧桑的年轻男声占主导地位，而女人、小孩和老者的声音就像回音般跟着年轻男人声音低低回荡。
“比我预计要快很多。”
吴铭皱了皱眉下意识将两名少女护在身后：“虽然不太像，但我记得这个声音的特征，你不是应该被我打包成土特产带回去给所长了吗？”
曾几何时，在海德所处的废弃历史时，就是具有这种特征声音的人偷袭了他。
而那场战斗的结局，吴铭记得……
声音的主人被他用心魔大剑暴击了反复播放黑历史失去抵抗能力，最后被拎着带回去丢给所长了。
“你说的应该是我的同胞吧，那是173号，我的兄弟。”
084号的投影显露出来，吴铭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双目通红，七窍流血，但脑袋肿大膨胀如同一个大头娃娃，凄惨、狰狞之余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对方另一个特征。
就像镜中人的声音一样，他的样貌也像无数张相似的脸强行揉在一起的产物，相互冲突却又相互融合，让他看起来无比怪异而又难以让人记下他的面部特征。
吴铭眉毛一挑，福至心灵：“173号是你那个倒霉兄弟的名字吗？合着你们家173口人啊？不是哥们，你这家里超生问题是不是有点严重？”
084号：“……”
赵姒妲：“……”
伊丽莎白：“……？”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几秒就被吴铭一声短促的尖叫打破，在他身旁的赵姒妲才面无表情收回了猛戳前者腰眼的手指。
“咳咳，好吧，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吴铭努力绷住面部肌肉，“你专门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不是专门来说什么欢迎我们莅临指导之类的场面话吧？”
084号看着他绷着脸生硬地把话题拐回正题上一时语塞，在等待吴铭追来的时间里他思考了很久如何说服对方，结果被这么一打断气氛全毁，开场白全噎喉咙里了，一憋再憋都没想出该怎么重新开启话题，最终他仿佛自暴自弃般说道。
“吴铭，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瞧瞧，这就是专业。
哪怕气氛毁到这种程度，都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启剧情对话，甚至都有点已读乱回那感觉了……
当然这话吴铭也只敢在心里念叨，一是怕被老赵猛戳腰眼子，二呢是他也有些问题想问清楚，三就是怕刺激太强把对方气死了回去之后不知道在报告里怎么写这一段。
不过伊丽莎白这个头铁娃显然是不带怕的，还没等吴铭开口这姑娘就指着084号虚影问道。
“大哥……这人脑袋怎么这么大？好奇怪哦……”
“嘘——小点声，他都这样了，万一被气出个脑溢血怎么办？”
084号：“……”
他决定装作没听见两人并不算小声的哔哔。
最后还是三人里最靠谱的赵姒妲站了出来，接过话茬：“合作？为什么？”
外乡人在废弃历史里跟吴铭一行交手多次，这次更是针对吴铭设下杀局，差点就让他们栽了跟头，现在局势逆转后却提出合作，任谁都难以相信对方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
“因为我打不过他。”084号倒是实诚，他耸耸肩指着吴铭说道：“我们这次做足准备都没能把他拿下，继续对抗并非明智的选择。”
“从现实出发，我们在此之前其实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你们妨碍到了委员会的工作，而废弃历史内的计划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我们也不清楚你的态度，才会出手消灭不可控因素。”
“所以综合以上因素考虑，我代表委员会向你提出合作建议，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委员会愿意为你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进行补偿。”
伊丽莎白眨眨眼睛，这时哪怕她反应再慢也理解现状了：“所以你们想和解？”
吴铭嗤笑一声：“和解？此时此刻？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084号似乎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不答应：“如果你愿意合作，今后在不妨碍委员会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可能为你们提供帮助，比如关于多个废弃历史的‘遗产’运用方法，具有探索价值的废弃历史坐标，以及许多我们正在推进的项目都会随合作加深逐步开放。”
“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也无非是拼个你死我活而已。”
084号也笑了起来：“委员会只是不想和事务所起冲突，不想继续为这件事投入更多资源罢了。况且你也只是负责地球区域的干员，就算真跟你死磕，我们要对付的也只有你，而不是整个事务所。”
“听起来，我只有同意这个选择？”
“同意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吴铭不语只是打量着084号的虚影，而后者也丝毫不惧，两人若有实质的目光撞在一起，气氛一度变得剑拔弩张。
赵姒妲也不动声色地拉着伊丽莎白退后两步，将吴铭护在身前。
倒不是人偶少女怯战，主要是超凡压制下两人战斗力加一起也就能打得赢1鹅——嗯，加拿大鹅。
“先讲讲你准备怎么合作吧。”
或许是担心波及身后两人，吴铭泄气般松了口，精神紧绷的084号心底也松了口气，但有前车之鉴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更不敢放开控制术式。
“我，不，我们很看重你将废弃历史拖回现实世界的力量，你有着能洗清废弃历史的污染让其回归正轨的能力，那两个废弃历史回归现实世界后不仅展现出了走向未来的可能性，还具备了对‘脓’的污染抗性，至少在一到两个千年内不用担心灭亡危机再度到来……”
“委员会目前对废弃历史的救治工作也只是停留在往循环里增添新的变量，还没办法做到将废弃历史拖回现实世界，偶尔有成功的案例也会很快会因污染反扑坠落回废弃历史中……如果合作，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修复一些废弃历史，让它们变回稳定的正常世界，并且研究它们的对污染抗性产生原因，我想这对你而言也是能够接受的事情。”
吴铭听着表情逐渐古怪起来，084号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起来就好像委员会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邪恶组织，反倒是为了拯救世界四处奔走的苦逼打工人一样。
“而作为合作的诚意，除了之前说的那些东西以外，我们还可以提供……”
“你的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