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手术成功了，肿瘤被切除，但在疗养期间发现手术有着致命失误，医生残留了一小块砂布在她身体里，这导致了术后感染产生并发症，情况变成了最危急的状态，先做了手术，让我后续加钱，因为是医生的失误，所以院方主动承担了一半的医疗费用，当时打电话给我的那个人说这种事其实不严重，问题是我妈的身体太弱，术前就发现了许多的隐患，这才是并发症的根源所在，这个手术就麻烦了，预计费用可能要十万以上……”
牧昔年不傻，反而很聪明，木讷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玲珑心，其实他很清楚这种事意味着什么，从第一次打假赛开始，每个人的脚就已经踏入了深渊，那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无限膨胀的欲望终究会招致灾祸，可他……没得选。
“所以林秋山收钱打假赛的事是你做的？”欧阳阳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林秋山被迫退役的背后会有这样的故事，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向来推崇的那个亲弟弟一般的人。
“是我，我对不起他。”
“林秋山知道吗？”欧阳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没想做正义使者，但他认为林秋山作为遭受迫害的当事人有必要知晓一切缘由。
“我告诉他了，林哥说不怪我，就算没有我，他们也有很多办法可以推到他的身上，队内本来就出现裂痕，这种事是迟早的，但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也曾想过退役，我告诉过林哥，但他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这种事是永远禁止不完的，就这样一走了之既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让自己的生计出问题，傻不傻……”
牧昔年低着头，神情落寞无比：“林哥对我来说就像大哥一样，他带着我玩游戏，教会我怎么掌握游戏节奏，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带给队友，逆风该怎么做……不只是游戏上，生活里也有很多事是他教我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我一直都在想一个能够帮到他的办法，你刚才说有办法，是真的吗？”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欧阳阳恰好也吃的差不多，他放下勺子，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真有，他跟我双排效果不好，我们两个都是有点闷的类型，很难产生火花，但另一个人可以，他兼具了直播效果和游戏水平，虽然人很蠢，但我觉得他应该能够帮上林秋山。”
“那……”牧昔年一脸紧张的霍然起身。
欧阳阳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我当然会帮他的，不是故意藏着，只是之前没想到，等我回去之后帮他介绍一下，让两个人双排直播试试，说起来他俩的直播时间好像也很相似啊，应该不会出差错。”
“那就多谢了。”牧昔年连连鞠躬，“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立刻吩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做……”
“哎不用不用，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到底的，林秋山也是我朋友。”对于牧昔年的“热情”，欧阳阳颇为无奈，也跟着站起了身，“这餐甜点就当做报酬好了，很好吃。”
“啊？哦哦哦，我马上去结账。”
牧昔年全然忘了刚才就是他说的要请客，屁颠屁颠的就去付钱了。
结账之后，老板说打烊了，两个人就并肩走出了甜品店，重新进入了萧瑟的夜风里，这时候欧阳阳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寒冷，忍不住抖了抖，时间差不多了，他准备在路口与牧昔年分别。
牧昔年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多挽留，道别前告诉了欧阳阳他老家的地址：“这是我爷爷家，我小时候一直都住在这里，每次过年都会回来，以后有机会的话，来吃个饭吧。”
说出心中的秘密之后，牧昔年总是郁结的眉头终于解开了，像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神情轻松无比。
“你妈妈康复了吗？”欧阳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一切罪恶与堕落的源头都来自于毫无预兆的大病，若不是这样，牧昔年也不至于做出出卖兄弟的举动。
“嗯。”牧昔年重重点头，“这个钱花的还是有效果的，不只是当时的术后问题，就连许多隐患病症也一起解决了，现在她的身体很健康。”
“那就好，有时间我去你家坐坐，对了，你还会去蓝天网吧打排位吗？”
“会的。”牧昔年说，“白天会有亲戚来，一般吃完晚饭之后就没事了，我会去那里打排位，你要来吗？”
“可以，到时候双排几把，看看秩序打野的实力。”欧阳阳笑了笑，挥手道，“那我回去了，再见。”
“再见。”
道别了牧昔年，欧阳阳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熟悉到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与牧昔年的相遇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他可能要面对今天、今年、甚至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重大关口，今夜的谈话可能会影响他整个人生的选择，而牧昔年刚才透露的事对他影响也很大。
在早起的电竞圈里，这种事其实是常态，那时候的粉丝经济没有现在这么稳固，媒体舆论宣传不到位，人们的观念依然没有改变，哪怕是心爱的队伍和选手，他们也不会像支持真正的偶像明星那样投入金钱——毕竟电竞没有什么可供售卖的作品与衍生产品，这是无可奈何的，也是投资者无法放开手脚加大资金的原因所在。
这样的大环境下，供需关系完全不成比例，难免会有人动歪脑筋，当时的监管环境不严格，打假赛这种事风险很小，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比赛最多也就几万奖金，而演一把游戏就有几十万的收入，成本低，风险小，收益大到夸张，有几个人能抵抗诱惑？真的很难，越是吃过苦的人就越容易迷失在这里。
而一直坚持本心的林秋山现在是什么下场？被开除，违约赔薪，半生积蓄一朝空，轮到去另一个游戏里谋求生计，直播没人看，只能靠施舍般的底薪过日子，三十多岁一事无成，没钱没车没房，相亲都找不到对象。
见到这样的惨状，即便是欧阳阳现在这种稳重性子也免不了得多想一想，这条路是否真的有未来，世界线一定会按照前世的样子发展吗？
谁知道呢……
先看看今晚的谈话结果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