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眼前闪过,清楚看见元楚宜怒气冲冲进忠武侯府,闹得天翻地覆。
回家与丈夫争吵,被公婆训斥,被子女误解,走在大街上被路人指指点点。
与其她勋贵主母聚会,常遭冷嘲热讽,即便如此,每次见外甥也只字不提。
场景如梦如幻似走马灯,却直击心灵,无需刻意言明,便知一切皆为真实。
“舅母”
声音沙哑哽咽,就嗯出两个字,其余的啥都没法说,一直痛哭流涕到天亮。
彻底冷静也明白,自己没必要回去,索性跟在九盲屁股后面,当个小沙弥。
凭这位大师的身份,无需经过明轮大考,准他带发修行,直接赐法号虚庆。
两人已入安国境内,又过半月行至大觉寺落脚,当晚九盲于禅房中传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声如洪钟大吕,闻之振聋发聩,丝毫传不到禅房外,足两个时辰方则念完。
“虚庆,此六部经文有大智慧大奥妙,你每日诵读,待来日开悟再传授其它”
“多谢大师”
领受经文磕头拜谢,到禅房一角默默诵读。
大觉寺里待了一晚,启程游历安国十五省。
每到一处,除了乞食还有宣扬佛法,兼顾做法事超度,帮人镇宅驱鬼。
此方世界虽无半丝灵气,但厉鬼冤魂是真的很猛。
过头七而不散,保留生前记忆,各种手段亦是诡异。
“阴阳有别,何必留恋,请施主上黄泉路投胎去吧”
县城外一间荒废山神庙里,从外面看破破烂烂,到处漏风,走进去却是香闺软塌,红烛纱帐。
美艳少妇赤裸身体,躺在床上搔首弄姿,撩人心魄。
“大和尚,小和尚,来玩儿啊”
“区区鬼魅之术,也敢现眼”
九盲重重跺脚,景像恢复正常,刚刚皆为幻术,也就赤裸美少妇是真实。
红着双眼张牙舞爪,飞扑过来想吃人,被一巴掌拍翻在地。
单手按住眉心诵念经文,仅仅片刻后就生拽出一只厉鬼。
掐在手里继续念诵经文,不多时化去满身戾气,超度升天。
“虚庆,替这位女施主穿好衣服,切记住莫生邪念,莫要多言”
“是”
明白关乎女子名节,在其家人赶来之前,迅速帮忙穿好衣服。
委托完成跟雇主交代几句,吃顿饭留宿一晚,次日清晨上路。
会幻术和附身的女鬼,属于小虾米,后面还遇到各种惨死的怨鬼,和独霸一方的鬼王。
整个村子不敢出门,属于情况比较好,甚至出现过两座县城被屠,化作人间炼狱。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成气候的山精野怪,修行十几年口吐人言,修行百年化作人形。
或占山为王,掳掠活人吞肝吸髓,或混入城池,勾结败类为祸一方。
甭管对方有没有背景,遇见这位九盲大师必死无疑,是一点没手软。
十年间,瞎子在前面走,瘫子在后面追,艰难行过三十五国。
小滑车不知坐断多少辆,木棍不知拄断多少根,整个人骨瘦如柴,已无昔年半分模样。
唯独那双瞳中精光闪烁,仿佛看透世间万物,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日,曾国边境南方荒山老林之间,九盲白天斩杀蝙蝠精,救十二人葬十七人,超度六只亡魂。
夜里就在蝙蝠精老巢,安静为小沙弥护法,洞内回响诵经之声。
阿弥陀经、大佛顶首楞严经、佛说无量寿经、地藏经、六祖坛经、十善业道经。
循环往复足足静坐十三日,待一轮五色霞光自脑后生成,方开悟成功。
“佛门十境应供、杀贼、无垢、天眼、真人、舍利、速疾、身证、福行、智证果”
“虚庆,你耗费十年之功,终于度过应供之境,而后需诛杀自身,色、声、香、味、触、法六贼”
“盘膝而坐,平心静气,我传你佛门大般若经,且认真感受,为来日打下基础”
“大般若经者。乃希代之绝唱。旷劫之遐津。光被人天。括囊真俗。诚入神之奥府。有国之灵镇。自非圣德远覃。哲人孤出。则方音罕贸。圆教岂臻。所以帝叙……”
历经七日,十卷大般若经尽数传完,九盲长叹一口气,留下封书信便自焚圆寂。
临终之前又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十年的虚庆,所说的话耐人寻味。
“你有所求乃是因,于是接下他的果,既已相连便走下去吧,相互皆为福缘”
又过三日自入定转醒,得见一堆灰烬和一封书信。
“修习大般若经,需心性坚韧,脚踏红尘,尝尽世间苦楚,方可有所成,十卷后还有三十卷,藏于寒绝寺”
“待开得天眼入寺修习,若证真我以真人,便往那大菩提寺吧,切记恪守本心,望好自珍重,善哉善哉”
相依为命十载之人今朝去世,心中悲凉可想而知。
“恭送大师往生极乐”
重重三叩首,若问有何遗憾,只怨未曾拜师,洞内挖个坑埋了骨灰。
无碑无供,自诵经九九八十一日,便拄着两根木棍,继续踏上路途。
南原一百二十五国,游历三十六国,尚有八十九国未经踏足。
滚滚红尘还需细心品味,往后日子所行所为,与九盲无二致。
行万里路,讨千家米,游尘世苦海,诵超脱之经。
渡亡魂,斩妖邪,愿沉沦地狱,世人苦难归吾身。
北罗国曾杀三千马贼,有十数位高僧,斥责他无慈悲之心。
不愿与之辩驳,仅留下一句“遇恶不杀亦为恶”
御国繁华大城,停留近十五载,终日与妓女厮混,收养弃婴八百二。
凡士农工商之流,僧侣乞丐之类,皆称其道德败坏有,悖人伦。
终日受唾骂,遭千夫所指,仍岿然自若,只言道“为世人骂,而救无辜生灵,吾何其幸哉”
徴国有湍急大河,两岸百姓常年经渡船过,多有溺死者,白帆冥纸,送丧队伍未曾断。
官府推迟渡桥难修,百姓商贾顾及自身不愿集财。
哪日来此风平浪静,有新船不多时可过,与垂钓老翁一番言谈,遂决定留于岸边搭桥。
扔了木棍,每日以双臂攀爬,寻木材石料,乞讨钱币买工具。
短短两月,世人皆言有瘫傻之人,妄图独自造桥,愚不可及。
有好心人劝阻“一人怎能成事,莫要白费工夫”
点头道谢回应道“凡事有第一人去做,便有第二人去做,不到头岂知白费”
三年间,观看嘲笑者不计其数,募得一笔施舍之财。
日以继夜,风雨无阻,涉险不下百次,直至第八年渡桥通行。
两岸百姓皆言神迹,官府欲奖赏,却发现人已默默离开。
百姓感念其恩德,只得建庙塑像,以香火供奉,子孙后代永世相承。
壬国深山老林之中,遇诱拐孩童之匪类,出手杀九人救十五人。
送往官府却只随意安置,也不找其家人,不忍骨肉分离便主动寻亲。
一波孩子送完又遇一波,一波人贩子杀又出来一波。
待团聚之日感激者少,埋怨者多,只造谣说他得了天大好处,不用心办事,未及时送回。
甚至还想讨要,所谓官府委托之资,实在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