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平再次喝的酩酊大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墙角里,怀里抱着酒坛。方芷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头好疼,”周念平摇晃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依旧醉眼乜斜。
方芷莨道:“起来,给我研墨。”
周念平扶着墙角,踉踉跄跄站起身,一步三晃跟随着方芷莨进了屋,不满地道:“师姐没给我备醒酒汤,你也太狠心了。”
方芷莨展开巨幅的宣纸,笑着道:“你享受醉酒的滋味儿,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清醒过来。”
周念平嘻嘻一笑,研好墨后歪坐在木椅上,道:“师姐要画《醉生梦死图》吗?”
方芷莨道:“我三日前回到客栈,发现阿月姑娘哭的好生厉害,问清楚了原由,笑的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一个鬼族喘什么气,”周念平恼怒至极,使劲瞪了她一眼,道:“师姐用『迷』『药』『迷』晕薛暮烟的时候就料到我会趁机借刀杀人,为了保住薛暮烟的命,不惜把我给卖了。师姐也太缺德,你不知道我杀薛暮烟都是为了给你报仇?”
方芷莨拿笔的手停顿下来,神情古怪地看着周念平,道:“杀了薛暮烟就能给我报仇吗?”
周念平道:“薛暮烟一死,薛红莲定会伤心欲绝分寸大『乱』,白柔正好可以下手杀了她。”
方芷莨道:“倒也是个好办法,白柔与薛红莲的修为在伯仲之间,谁的心神『乱』了谁就会输。师弟啊,你为我打抱不平,为我出头,我很感激,正因为感激,才要出手阻止。我是顾念着和薛暮烟的旧日情谊,我更顾念着你。”
周念平道:“师姐不是应该助我一臂之力才对,你恨薛红莲入骨,就不想杀她报仇?”
方芷莨道:“有一件事情和报仇相比更为重要。”
周念平道:“什么事情比报仇还重要?”
方芷莨道:“帮你看清自己的内心。”
“哈哈哈……”周念平狂笑不止,好像听到了大的笑话,“我清楚自己的内心,我的亲人被歹徒残害,我心痛如割,我想报仇,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方芷莨目光炯炯地看着周念平,越发体会到了穆长风的一番苦心。
穆长风知她曾经是个好姑娘,不忍见她被仇恨折磨,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找回初心,唤醒被她深埋于心的良善。
她现在的心情和当初的穆长风一模一样,因为深知周念平曾是个纯良敦厚之人,宛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她不忍心看着这块美玉碎裂散落于污泥,要为他寻回自己的初心。
周念平的怒气越来越浓,道:“当我得知师姐的遭遇时,愤恨又伤心。我怨恨命运不公,理无存,要将害你之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但我看到师姐如今的样子,我只觉得你活该。”
方芷莨面『色』一白,道:“你什么?”
“我你活该,”周念平借着醉酒之意,将数日来的不满发泄出来,“你就是因为太善良才被歹人利用死于非命,结果你紧紧抓着曾经的自己不放,吃了大亏也不长记『性』,你不活该谁活该。”
方芷莨轻轻一叹,继续埋头作画,幽幽地道:“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样子吗?”
周念平道:“早就忘了,曾经的我就是个窝囊废,不该留在记忆里。”
“我清楚地记得,”方芷莨不知不觉中,眼角有些湿润,“在玉龙阁,和你年龄相仿的弟子有很多,你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聪明心善,重情重义,经常明里暗里恶作剧,却更惹人疼惜。你每次随我去春水村,都会尽心尽力照顾那些孤寡老人。我和爷爷一致认为你和周师伯截然不同。”
周念平道:“那些事情太过久远,我已经不记得。”
方芷莨道:“你不是不记得,是不愿意想起,你深恨曾经的自己没能照顾好母亲,你恨周师伯,更恨你自己。”
周念平勃然大怒,拿起砚台就要摔,方芷莨一个凌厉的眼神飘过去,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砚台。
方芷莨道:“藏起自己的伤口不是个办法,今日师姐就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如果还顾念着昔日照拂之情,就忍着疼痛,让我把你的伤口揭开,哪怕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也给我忍着。”
周念平哼哼两声,道:“师姐医术高明,能治有形的伤,治不了无形的伤。”
“是吗?”方芷莨云淡风轻地一笑,“我知道师伯母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带给你不仅仅是伤心欲绝,更是人生信念的毁灭坍塌。你认为好人没好报,你的善良随着师伯母的死一起被葬送了。”
周念平倍受打击,死死地盯着她。方芷莨察觉到异样,也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周念平最终败下阵来,低头痛哭,像个委屈无助的孩子。
方芷莨道:“师伯母下葬之后,林师叔伤心愧疚卧病在床,鲁师伯熬了参汤给他调理身体,你为了报复林家,暗中用剧毒的商陆根替换下人参。”
周念平道:“师姐不是把『药』换了吗。”
方芷莨道:“你还给周师伯的汤『药』里下了蚕豆,周师伯自幼就不能吃蚕豆,否则就会溶血,『性』命堪忧,这是一种罕见的病,师伯戒心重,从来没对别人过,却瞒不过身为医者的我,也没能瞒住粗通医理的你。”
周念平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师姐出手阻止,我早就给我娘报了仇。”
方芷莨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惊讶,那么的一个孩子,竟然能缜密布局报仇雪恨。他们的『药』都是鲁师伯亲自开方熬制,一旦出了事,鲁师伯会认为自己医术不精,误把商陆根当人参,误把蚕豆当白扁豆,以他的『性』情,定会『自杀』谢罪。”
周念平的目光暗了下去,已经有了愧疚之意。
方芷莨道:“你痛恨周师伯『逼』死结发之妻,痛恨林师叔对亲妹管教无方,痛恨鲁师伯一直回护林莹,的孩子,下起手来如此之狠,我出手阻止之后,你可记得自己对我做过什么?”
周念平的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答话。
方芷莨道:“你在林渊的指甲上涂了蝮蛇毒,他自幼顽劣,玩耍时总是不知轻重将我抓伤,你想杀我,不惜利用尚在咿呀学语的孩子。你怕我会解了毒,于是下了双重保险,在葙儿的衣服上涂了软骨香,师弟啊,这些往事你也忘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