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柳支书吗?”刘向阳直愣愣盯着那人的眼。
那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嘿嘿傻笑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夺走了挂在车把上的那只鸡,撒腿就跑。
瞬间就没了影。
刘向阳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大声喊着柳支书。
我靠,简直日了狗了!
难倒村支书柳树根他疯了!
正在发愣,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走了过来,问刘向阳:“你这个同志,是不是被疯子吓着了?”
“大娘,你怎么知道?”刘向阳回过神来。
大娘说:“我刚刚打这儿走的时候,柳疯子还在这儿呢,这一打眼就没了,看看你那眼神吧,一准是魂儿被吓丢了。”
刘向阳问:“大娘,那个疯子是不是村支书柳树根啊?”
大娘摇摇头,说:“不是……不是……”
“那怎么长得那么像?瞧那眉眼,那嘴巴,那鼻梁。简直一模一样。”
“那是柳树根的亲弟弟,叫柳树稍。”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是柳树根疯了呢。对了,大娘,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啥事?”
“前一阵子,柳树根是差点被打死了吗?还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
大娘说:“俺老了,眼花耳聋的,也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一开始有人说是柳树根被上头的领导打了,后来才知道被打的是柳树稍,本来就是傻乎乎的缺心眼,可去住过一阵子医院后,就疯得更厉害了。”
“您的意思是,去住院的肯定是柳树稍了?”
“是啊,很长时间都没见他的影子,回来后去自己叽叽咕咕说去住院治病了。”大娘说完,踮着脚往前走了。
刘向阳追上去,问清了柳树根的住处后,道声谢,就骑上自行车,直接奔了过去。
柳树根家的院门大敞着,刘向阳把车停在外面的树荫下,站在门口,偷偷往里打量着。
这才看到,村支书柳树根正躺在一把破木椅上,一边摇晃,一边悠闲地吸着烟。
“柳支书。”刘向阳喊了一声。
柳树根直起身子,盯着刘向阳看了一阵子,皱起眉头问:“你是……你是……你是镇上的还是农场的?”
刘向阳笑嘻嘻走过来,说:“我不是镇上的,也不是农场的,我市农垦公司的,柳支书您贵人多忘事呢。”
“您是市公司里的领导?”柳树根站了起来,让出那把破木椅,让刘向阳坐上去。
刘向阳也没跟他闹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木椅发出了咯吱一声响,问柳树根:“你真的忘记我是谁了?”
柳树根转身去屋里拿个凳子回来,坐在了刘向阳对面,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柳支书,你可真伤人自尊。”
“不是……不是……我这人眼拙,只是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柳树根说着,递一根香烟给了刘向阳,自己也叼在嘴上一支。
点烟的过程中,再次扫了一眼刘向阳的面庞,看上去还是没有找到准确的记忆。
刘向阳吸一口烟,说:“柳支书,是你邀请我来吃鸡的,你不会舍不得一只鸡,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了吧?”
“别……别……您可别这么说,我前些日子被人打伤了脑子,很多事情就记不起来了。”
刘向阳直截了当的说:“柳支书,你被打伤的那天晚上,我也在场,并且咱俩挨得近,看得一清二楚。”
柳树根一愣神,嘟囔道:“你就是看得再清楚,也是那么回事,被打就是被打了,连医院都有证明。”
刘向阳伸手在他肩上拍一把,显得很亲昵,说:“我都来你家了,还把我当外人,你再拿假话来欺骗我,可就有点儿不厚道了。”
柳树根虽然语气软了些,但还是坚持说:“我真的是被打坏了脑子,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你是谁了。”
刘向阳说:“跟你说,其实我是带着一只鸡来的,想跟你坐下了好好喝几盅,可一进村子,那鸡就让你家弟弟给抢去了,他边吃边跟我说了他顶替你去住院的那些事儿。”
“他都跟你说了?”柳树根眼瞪得像老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对呀,他是个神经病,能跟你说正经话?”
刘向阳说:“他吃了一条鸡腿,人就清醒多了,坐在村口跟我说了很多话,都是怎么装病人的事儿。”
“操,这鸡肉还能治神经病?”柳树根骂一声,说,“其实吧,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折腾来折腾去的,倒让我破费了不少的钱。”
“可不是嘛,偷鸡不成蚀把米。”刘向阳用力咂两口烟,说,“其实吧,我是来惠山出差的,路过这儿,就想起了上次你的邀请,至于那些破事与我无关,图的只是一份兄弟感情。”
柳树根点点头,说:“我这会儿想起来了,你是市公司的领导,这就对了!好像是姓……姓马吧?马总对不对?”
刘向阳摆了摆头,说:“不……不……我不是马总,只是个打杂的,你叫我老刘好了。”
“好,那就叫你老刘。”看上去柳树根放下了包袱,轻松下来,“说实话,我们村里穷,很久都没有市里的干部来家坐坐了,你这一来,还真叫我高兴,我也憋了一大肚子话,好好跟你唠唠。”
刘向阳就说:“我站在村口的高处看了看,觉得咱们这个村子还真是够穷的,灰突突的一片,为什么会这样呢?”
柳树根说:“能不这样吗?村里压根儿就没几亩好地,都是石板上的薄碴子,种出的粮食不够填肚皮,逼得青壮年劳力全都去外面打工了。”
刘向阳说:“不对呀,前几年不是给你们拨过专款,要你们改造良田了嘛,怎么还这样?”
柳树根叹口气,说:“当着真人不该说假话,跟你说实话,自打我当上支部书记,已经十二年了,就没见过一分钱。”
“不对呀,柳支书,那天晚上你可是亲口说的,还一个劲地感谢我呢,我还信以为真了。”
“没办法,那不是在演戏嘛,那个老家伙动了心思,几乎是一句一句教我的。”
“包括你被打得满脸是血那事儿?”
柳树根尴尬一笑,说:“那不是我的血,是鸽子血,肉你们吃了,血用塑料袋子盛了,涂到了我的脸上。”
“不过你演技不错,够专业的。”刘向阳叹息一声,说,“柳支书,你说你何苦呢这是?村里穷成这样了,还打肿脸装胖子。”
“不演能成吗?那可比害眼都厉害,村里是穷了点儿,可我这个支部书记一年还有好几千块的工资,再加上农场给点,这样就用不着出去打工了,撇家舍业不容易啊,再说了,我还能照顾我那个傻子弟弟。”
刘向阳心里一阵酸楚,突然觉得这个柳树根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柳树根进屋沏了一壶茶,拿到刘向阳跟前,说:“这茶还成,是侯场长给的,你尝尝。”
刘向阳玩笑道:“是你演戏挣来的吧?”
柳树根说:“平日里也是不是给点小恩小惠的,所以人让干啥,就不好推辞,再说了,一盒茶,半包烟的,在他眼里算个屁,他可是财大气粗,只是那一套别墅,就抵得过我们一个村子的固定资产。”
刘向阳故意装作不知情,问:“他还有一套别墅?”
“是啊,气派着呢,想当初盖那个别墅的时候,我们村里还出过20吨水泥呢,人工就不算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不成剥削了吗?”
“很正常,权作是出人情了。”
刘向阳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问柳树根:“惠山农场所辖的其他村都跟你们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