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些追求成功的人,才拥有将自己提升到极其高的境遇的机会。——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多少钱?”方蔚然问,“到底多少钱能买走你的前程?”
龙峤沉默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方蔚然讽刺地弯了弯唇,“那个年代,这还真是笔巨款。”
短暂的静默后,龙峤咧嘴笑了:“你看,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当初他这么一比画,我能想到的是三万——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三万就算是巨款,天大的巨款。”
“三万?”方蔚然失望地看向他,“我给你准备过毕业礼物,一支手机,还有一颗足球——一颗梅西和阿维斯的签名球。”
仅是那一颗球,市面价值就不止三万。
龙峤目光抖了抖,黯淡地垂向脚尖:“说过了,我不是你!我格局就这么小,眼皮子就这么浅。穷么,云头寨穷成啥样了你看见了。”
他自嘲地笑笑:“有人肯花三万块钱买我挝球?当时我就喝了两杯酒压惊,那之前从没喝过洋酒,肺都呛出来咯。”
不过当初他呛归呛,并没有真的被这个数字冲昏头。方蔚然是真的很了解他,突然从天而降的进攻机会,他总会先判断是不是陷阱。
“我怕是不得行哩。”他试探着表示,“啥子名堂都还没挝出来,别人凭啥子肯花冤枉钱?粤省也是足球大省,又不缺人挝球。万一跑去粤省被退货,那让我多没面子。”
“没有万一。”黄教练搭住他肩膀,又把酒给他满上,“听说粤省那个日光俱乐部被房地产老板买下了么?人家老板说了,钱不是问题,只要是挝球的好苗子他都要。这几个月全国都在帮他挖人哩。”
“你说的中甲俱乐部,就是日光?”日光俱乐部被收购的新闻龙峤当然知道,还很羡慕第一批被重金购入的球星,并将他们的身价列为自己的目标。
无形之中,黄教练的可信度在他心中提升了。
“省城队有人去么?你们俱乐部都有谁去?”龙峤点了几个名字,都是他觉得技术水平不错的同年龄段球员。
黄教练摆摆手:“他们可没你这个运气。”
据他说,日光的“球探”原本是相中了黔省俱乐部三名年轻球员,还有省城少年队的两个孩子。但是这笔“大买卖”被黔省足协卡住了。
俱乐部的三名球员正在全运会年龄段,随时可能被抽调代表黔省出战全运会。少年队的两个孩子也需要出战省级甚至国家级赛事。如果被日光买走,之后运动员的归属可就不好说了。
俱乐部和体校都不希望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人才就此流失。双方谈判了两回,终于不欢而散。
说到这里,黄教练大骂黔省足协和他的老东家没眼光,没魄力,看不出中国足球的风向开始变了。
“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你小子的机会!”他咬牙切齿地说。
“未来中国足球一定会像国外一样,职业足球就是商业足球,挝得好就是富豪。这叫啥子?这就叫时代的顺风车,搭上车你就是赢家,搭不上你就完蛋。你看,中国第一批炒股的人富了,第一批买房地产的人也富了……胆子大,就吃得撑!”
龙峤听不太明白,又觉得他说的在理。在球场不就是要大胆进攻,要比谁的反应都快,才能把握住制胜机会?
“你运气好,不像他们有单位合同管头管脚。”
龙峤踢球是野路子出身,没进过一天体校。除了每年定期跟县少年队训练和比赛,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学校足球队的一员。这种背景在当时的足球届属于鄙视链的下游,也是他想进省队的障碍之一——放着那么多在体校和俱乐部青训队从小受正规训练的苗子不用,用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竟然还能成为他的优势。
至于他和县少年队那点儿羁绊,在黄教练眼里不值一提。
“挝完这一场,U18组今年就没啥比赛了,就算有,也不是你们县队能去的。再往后,你年龄就超标了。你不走,他们也不可能留你。你先走一步,过几个月再来解除关系不也一样?老杨把你当亲儿子似的,不会为这种小事为难你。”
他告诉龙峤,自己很快就要从俱乐部辞职前往粤省,可以带龙峤一起走。
“火车票叔都给你出了,够意思不?”
“高考之后去行不行?”龙峤犹豫道,“我还是想参加高考,和人约定好的。”
“约好了?”黄教练怪笑一声,“传说你交了个小女朋友,就是和她约的?”
少年的颧骨浮起一抹暗红,龙峤低下头,把表情藏到酒杯后面。
“到岁数了,谈谈恋爱挺好,不过我们男人最重要的是啥子?是事业!没有事业就没有钱,没有钱你请她看场电影都看不起,还谈个屁的爱情!”
黄教练喝得上头,酒杯哐当一撂,开始痛陈自己年轻时因为没事业没钱的悲惨故事,教育龙峤要胸怀大志,把眼光放长远。
“你小子是有点儿挝球的天分在身上的——我挝了这么多年球,当了这么多年教练,我看得出来。看看这肌肉,看看这爆发力……”他用力拍了拍龙峤结实的大腿,“等你小子挝出名堂了,也跟那谁,那谁谁一样拿个几百上千万,想要多少女朋友没有?”
“我不想要别人,再多钱也不要。”龙峤说着,只觉得热意一阵阵朝脸上上涌,大概是真喝多了。
黄教练对纯情少年的铁齿报以嘲笑:“好好好,不要别人。你就这么喜欢她?那就更不能让她跟着你挨穷受苦了,对不对?”
方蔚然从来不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受苦……龙峤想要反驳,但牙齿咬住了舌头。疼痛让他清醒,而清醒总会带来反思。
真的不苦吗?
十年后的龙峤看着眼前人,白天酗酒后残存的醉意与当年的朦胧酒意在一瞬间交融,令他失神地问出那句早就想问的话:“那两年,因为我……挺委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