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请你喝一杯,但你必须为了生存和欲望进行斗争。——乔治·贝斯特
“抱歉,我戒酒了。”
龙峤用手挡住自己面前的那只空杯,任凭乔老板如何激将,又如何诱惑,就是不肯给这个面子。
乔睿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跨过几个客人,直接挤到龙峤旁边坐下,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地凑在耳边低声说道:“你们寨想搞中药材种植,你知道不?”
龙峤沉默地盯着火苗,由他拍打着自己肩膀。
“这几年药材行情是越来越好,是个能赚大钱的行当。你们的小方书记是个聪明人,想要同县市级中药材协会结对联建,搞企业+合作社+基地+农户模式种订单药材,这样就不怕种出药材卖不掉。”
乔睿笑笑:“你猜,她想合作的企业是谁家的?”
龙峤眸光微动,发现火塘对面的方蔚然正朝这边看过来,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你再猜,她想结对的市中药材协会的会长又是谁?”
龙峤动了动肩膀,把他甩开:“总不会又是你。”
“不是我。”乔老板很坦诚,“不过我一句话可以让会长半年不见她,你信不信?”
他拿起酒壶,朝龙峤的杯子里倒:“当然咯,像小方书记这样的美女,我是舍不得她吃苦受累的。你舍得吗?就算舍得她一番努力白白打了水漂,能舍得让你们这个穷寨子少赚几十甚至上百万块钱?”
杯子满了,酒浆漫出杯口,冷冰冰浸了龙峤一手。
“今晚跟我喝个痛快,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乔老板拿起自己的酒杯,愉快地先呷一口。
酒香萦绕着龙峤,从鼻孔钻进去,从毛孔钻进去,带着各式各样的诱惑,最理直气壮的莫过于两样——方蔚然的努力和寨子致富的希望。
他手指僵直,握住酒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只手上,却不知是想拿起杯子,还是阻止自己拿起杯子。
就在这时,方蔚然说话了:“龙教练,带头违反球队规定可不行。”
她笑吟吟向乔睿解释:“我们寨足球队有规定,教练和球员都必须戒酒。乔老板也是搞足球的,一定很清楚酒精会影响身体机能和运动状态。”
“现在又没比赛。”乔睿不以为然,“再说他又不是运动员,不是不上场踢了吗,骗我啊?”
“乔老板的球队都是准专业级别的球员和教练,体能和技术都过硬,平时喝点儿酒无伤大雅。我们云头寨足球队可不是这种随便踢踢就能赢的强队。”
方蔚然的声音温柔婉转,悦耳如溪水,让乔老板愉快地又呷了口酒。
“我们的队员不专业,教练也不专业,只能平时严格遵守纪律,保持状态。”她轻轻叹口气,“乔老板也知道,今年的三宝杯我们的球队闹了多大的笑话,全寨人都不开心。不让他们喝酒也是一种惩罚。”
乔睿晃着手中酒杯,不置可否。
方蔚然举起自己的酒杯:“今晚是欢庆的宴会,我敬乔老板。”
不等乔睿同她碰杯,她仰头便饮,随即连声呛咳,惊得满座老少都关切地看过来。
“没事。”方蔚然又咳了两声,眼角泛起些薄红,“我不太会喝酒,乔老板请别介意。”
她再次将酒杯贴近唇边。
“行啦行啦,不会喝就不要勉强。”乔睿摆摆手,“我是要喝酒,又不是要为难人。”
旁边的人也争相说:“小方书记不要勉强,乔老板喜欢喝酒,我们陪他喝!”
坐在乔睿身边的汉子说着就拿着酒杯来碰乔睿的,嘴里还唱起了侗家的敬酒歌。
转眼间,乔睿座前就排起了一条龙。
方蔚然微微笑,向吓了一跳的乔老板讲解这也是侗家的传统。无论是主家向任何一位客人敬酒,还是客人向任何一位主家敬酒,主客双方的人都要来帮自己一方向对方敬酒,这叫“撑杯酒”。
“今天你是贵客,他们都是主家的人。”
又提醒他,不要先喝那位汉子的敬酒,一定要先喝主家一方的撑酒,撑酒喝完,再喝敬酒。
“撑杯酒越多,说明对乔老板你越尊重。就算喝不了,也要抿上一口,否则就是伤了大家的心。”
说话间,乔睿已经稀里糊涂喝下四五杯。
酒是用高粱酿的好酒,最能勾人。乔睿很快就酒兴大发,一边豪饮,一边同杨家亲戚唱歌划拳,十分的其乐融融。
方蔚然也重新拿起筷子,转头同杨晓丹和女眷们相互礼让起来
龙峤明白,刚才自己是被维护了。
这维护来得十分及时,又十分体贴,让他无比感动,又让他无比难受。
各种情绪在内心翻腾,他终于找了个借口从这热闹欢腾的氛围中开溜。然而今晚整个云头寨都是热闹欢腾的。家家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一条没有路灯的曲折小巷。无论他从谁家门口路过,都会受到热情的邀约。
龙峤漫无边际地走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跌跌撞撞冲出来,抱着树就是一通狂吐。又有人跌跌撞撞跟过来,试图搀扶前者,自己却摔了个屁股蹲。
开怀畅饮的节日,这景象在侗寨很常见。
他又走了几步,才认出这两个醉鬼是谁。
“吴展鹏?”他把摔倒的人拽起来,又瞪了眼抱树的,“吴顺,你他妈敢喝酒?!”
低哑的吼声贯着怒气,震得醉鬼朦胧抬眼:“喝、喝了又咋样?过节,就是要同兄弟一起喝酒!”
吴顺踉跄着扑向吴展鹏:“我吐完了,走,再喝!”
龙峤拽住他衣领,把人拖回来掼在树干上:“混账!球队的规矩是什么?”
吴展鹏是两个人中相对清醒的那个,一边哆嗦着扒拉龙峤的手,一边求情:“本来是不喝的,他心情不好,就喝了一坛,没多喝。”
说完,自己先打出个酒嗝。
“规矩个屁!”吴顺叫嚷道,“你就晓得训老子,不把老子当兄弟……他们还不是都在喝。龙家茂每天偷着喝完,嘴巴一漱衣服一换,你晓得个屁啊!”
他抱着树勉强站稳,又哈哈大笑:“有本事你把我们都赶走!有本事你让球队解散!”
龙峤勒住他衣领的手颓然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