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现在应该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尤尔根·克洛普
门是杨晓丹开的,门外两位贵客明显因此一愣。
接着,他们就看清了灯光下的另一张面孔,是那个球队的小瘸子,叫什么来着?屋里还有两个男人,都是球队的。
他们真正要找的人从灶房探出半个身子,高声问道:“是杨有财总算想开了?”
他手高高举起一根筷子,上面戳了坨糍粑,那只橘猫正赖皮地吊在他胳膊上打秋千。认出来客,面上明显一愣。
老方笑得和蔼:“打扰你们聚会了。”
老李朝灶房瞥了一眼,开门见山:“方蔚然在吗?请她出来。”
“不、不、不在。”吴彤结结巴巴的回答倒让两人更起疑心,投向龙峤的目光就更加不悦。
龙峤皱了皱眉,走过来询问:“方蔚然没回去?那她现在应该在村委会,你们可以给她打电话。”
两位贵客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如果能联络上她,我们也不会来这里。”
“不、不、不在办……”吴彤又结巴上了,杨晓丹替他翻译:“他是说小方书记也不在办公室,他刚从那边过来。”
龙峤低头拨了两个电话,提示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他焦躁按键打字的同时,老李的视线刀子一般落在他脸上:“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哎你这嬢嬢啷个在说话?”吴顺跳起来,“未必还能是我们把人藏起来嘞?”
老李只盯着龙峤,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吴顺。吴顺越发气恼,被吴展鹏按下时还故意大声嘀咕:“专家了不起嗦?专家就能乱说话?”
龙峤等了两分钟,没等到方蔚然回应。在两人平时互动时,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毕竟驻村干部总有各种忙不完的工作。现在他却莫名不安,双腿下意识就要朝外走。
“我去找找。”
“我们也去。”吴家兄弟紧跟其后。
吴彤看向杨晓丹:“我、我去、去叫……”
杨晓丹会意:“好,吴彤哥你去找球队的人帮忙,我去问问侗布工坊的人。”
一转眼,屋子就空了。老方和老李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浓郁的。
龙峤先去了寨尾的榕树脚,听方蔚然说,那里现在也是她和龙小猫的秘密基地。他扑了个空,又找了两三个可能的地方,才在鼓楼前和匆匆集结的球队会合。
“早上他瞧见方书记上山去了!”吴顺指着杨有财说。
“山上哪里?”
“她就来买东西。我问她大过年怎么买饼干吃,她说等会儿有工作。人家干部的工作怎么可能告诉我?”杨有财想了想,“反正不是后山,看她方向是朝寨尾去的。”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寨尾那个方向可是一座山头接一座,号称十二姐妹,山势比寨子这里的前山和后山复杂多了。自从前几年封山育林之后就成了野山,平时只有杨八一这位治保主任兼护林队长会带人去巡山。
一个城市腊咩在山里能遇见多少危险,简直不敢想。
“也说不定就在山脚下转了一圈早回来了。”寒风吹过,杨有财缩了缩脖子。
“我去问过,小方书记今天没去侗布工坊,她每天午饭以后都要去瞧一瞧的。”杨晓丹气喘吁吁地赶到,身后跟了七八个嬢嬢和她们的家属。
“我去找石支书。”
杨八一刚转身,就被龙峤叫住:“先带我去村委会看看。”
“还看啥嘞,赶紧多叫点人上山找啊!”吴顺嚷嚷着,“小结巴不是说了人不在?”
龙峤没理他,进了办公室在方蔚然桌子上找了会儿,没找到线索,又在附近地上细细看了一圈。果然在木地板的缝隙里抽出一张青绿色的便利贴,大约是被风吹下去的。
“她做事不可能没有交代,尤其是和工作有关的。”
他刚把方蔚然的留条读出来,吴彤就迅速打开电脑,准确地从桌面某个文件夹里把上级发来的图斑信息和地形图调出来,按下了打印键。
与此同时,杨八一已经拿上自己巡山用的装备包:“那一片我熟悉。”
“我回去拿个医药箱。”周礼说,“只是以防万一。”
龙家茂拍拍自己从不离身的小药篓和酒葫芦,意思不言而喻。
“我那里还有手电筒。”杨有财说,杨国庆则叫其他人都去他家拿斧头锯条:“上野山用得着。”
除了前几天突然回城的杨成军和留守的吴彤,球队全员向十二姐妹山出发。
侗布工坊嬢嬢们的家属说什么也要跟去帮忙:“山里容易迷路,万一小方书记走岔道了啷个办?网撒得越开越好找人哩。”
他们呼朋唤友,一路上还时不时还会遇见有人关心地问:“小方书记找到没?”
不知不觉,冬夜里星星点点的手电光越来越密,蜿蜒成一条光明的河倒涌向黑暗的群山。
比龙峤乱七八糟各种可怕的想象要好,此时的方蔚然既没有迷路,也没有滚落山崖,遭遇野兽。她就在图斑点位,同杨家阿公和另外两位老人待在一起烤火。
火塘和他们容身的树皮小木屋都很有些年头了,杨家阿公说这还是他太公时候建的。
老人怎么也不明白,这里几百年前就是他老杨家开的山,搬下山才几十年,他现在回来重整荒田,怎么就成了违法占用林地?
为了劝服老人,方蔚然多花了些功夫,冷不防头顶就阴云密布。天色说暗就暗,杨家阿公叫了一声不好:“这是要下雪哩。”
然后他们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堵在木屋里了。
等待雪停的时候,方蔚然把国家政策和图斑整改工作掰开揉碎讲给三位老人听,也问明了老人跑来开荒的原因。
原来最近几个月,杨成军回寨总会同杨春梅发生争吵,吵架内容就有一条是为什么不改种杂交水稻。杨成军是个孝顺儿子,只听杨家阿公的。杨家阿公舍不得代代相传的香禾糯,却知道现在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是儿媳,也很体谅儿媳的不容易。
眼看家都要被吵散了,老人便想起在这里还有他老杨家的地。
其他两位老人也当过寨里多年的育谷师,他们商量好:累死也要把香禾糯种下去。
“放心吧,省城农科院昨晚刚给我回复,之前交给他们的十几份稻种有好几种都是已经失传的传统良种,专家非常感兴趣。”方蔚然告诉老人们,“有了农科院的支持,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让香禾糯在云头寨一直种下去。”
老人们听得眉开眼笑,接过她递来的巧克力,一边嘟哝着好苦,一边吮了起来。
方蔚然看看夜空中仍在飘扬的雪花,再看看依然无信号的手机,眉宇间忧色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