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所过之处,尸群如潮水退散,现场除了大量还在燃烧的昔日文明造物就只剩下焦黑的残肢断臂。
这条路走不通了。车队长官望着前方一片狼藉,心中满是绝望。
“突突突……”车队长官头顶上空飞过数架直升机,直升机上,隶属于国特局的特工沉默地看着下方这一切。
几千头活尸在现代火力下就和薄纸一样脆弱,一触即破。
然而除了活尸,被爆炸波及到的普通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站在外人角度上看,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战斗。
无论是杀死的活尸,还是被误杀的普通人,他们生前都是人类。
人命,在现代战争中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明空忍不住嘀咕,他杀过人,不过说到底以前的战斗场面还是太小了,顶多双方几十人来回招呼。
动辄上千人伤亡的战斗他只听说过,没有见过更惶恐以相对较近的距离亲身经历。下方战斗给他心理冲击力是不小的,好在是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
明空抽空看了一眼岩明,岩明已经两眼发直,脸色苍白,手指死死攥住扶杆,手臂微微颤抖。
“轰隆隆——”
更远地方的爆炸声传来,这提醒了飞机上的众人眼前这一幕只不过是京都偌大战场的一处缩影。
之前岩明还感受不到一夜死伤几千名战士是什么概念,直到他看到下面这一幕他才能想象出城内的战斗该有多么激烈,是有多么血腥。
“老舅,这还只是京都啊……全国有512个市级市,1342个县级市,行政区。城镇人口高达7亿人,这个人口密度,我们怎么办?”
戴澜微微眯眼,没有回应,因为面瘫他一如既往做不出表情,外人不可能通过他的微表情分析其心中所想。
“不知道,”戴澜想了片刻后回应。
岩明沉默了,他闭上眼想要逃避,但是他刚闭上眼,脑袋里就开始循环播放活尸群进攻时的狰狞恐怖,还有死亡前的惨状。
岩明不得不睁开眼,继续看向下方。
既然做不到不想,那就多看点,做到麻木。
补给车队。
坦克营长下达新的指令:“换车开路,继续前进!”
“领导,现在这鬼路况,强行前进我们可能至少会有一半以上的车辆在半路抛锚!”副官立马提出反驳,脸上的焦急之色明显,但他在任务和理智之间选择了理智。
坦克营长双眼通红,从手腕上摘下手表,在手里握了片刻恨不得甩到副官脸上。
强行冷静后,坦克营长将手表上的时间显给副官观看,同时手指着表针说道:“指挥部给我定下的时间是今天晚间7:00必须到达集结地,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而我们连三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完,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这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就算不惜一切代价到了,咱们又能有几辆车可以完完整整的到达目的地?”副官继续摇头反驳,他心里清楚任务已经失败了,继续前进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损失。
“哪怕只要一辆车到了,前面就能少死几个人,现在城里的友军兄弟们弹尽粮绝,已经拼命战斗了一夜,我们再有困难还能比他们更难么?”
“先不说指定数目补给运不上去,你我回去后都要被撸,就说他们!”副官指着一脸懵逼的车组成员硬着头皮再度反驳。
“他们都是你我亲手带得兵,你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绞死在这血肉磨坊里么?”
早在出发前,他们的顶头上司就给司令部立过军令状,并且抄起老底武装所属的运输车队,旅属重武器全都搭上了,从三个不同方向强行突入支援城内部队。
“空军呢?空军怎么不上?”副官愤愤不平,开始抱怨。
“干好自己的任务!你管别人干什么!”坦克营长几乎是怒吼着朝副官喊道。
副官被镇住了片刻,紧接着他咬牙反问自己的老搭档:“我们还没进城呢,就遭受大群感染者袭击,如果进了城,后方炮团根本无法支援!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要看着兄弟们被活尸包围然后排队送死么?”
“闭嘴!”坦克营长忍无可忍地打断副官。
副官不管不顾,继续冷笑道:“老邢,你小子做好牺牲的准备了,老子不行!老子孩子还没出生,我可不陪你折腾!”
“那你就留下来,我留下少量人手等待后续支援。”邢营长平静地说道,他明显是下定决心。
副官错愕了,没等他想清楚,邢营长就已经启动外骨骼钻出坦克,他站在坦克炮塔上眺望城市的方向,打开耳机向各个单位下达命令:“每个排留下两人值守损坏的车辆,其余人继续前进。”
现在损坏的车辆只有头前用来开路的坦克,被留下的人只有副官还有坦克上的通讯员。
不过邢团长刚刚跳上第二辆29式重坦,他就看见副官也钻出损坏的坦克,他随手拽住一个看起来年轻的士官,当场火线飞升给他任务。
“看守好咱们的装备,被别的旅偷了我回来拿你是问!”副官严肃地交代道,随后他检查了一圈身上的外骨骼,背着步枪一脸晦气的几步追赶上刚开出不远的坦克,一个胯步跳了上去。
在坦克机枪位倚靠的邢营长自觉地让出位置,好让副官也能有倚靠的地。
“怎么,不怕死了?”邢营长眯眼问道,语气生硬。
“我寻思咱哥俩的交情,你还能回心转意,现在看来是白扯淡。”副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想要搪塞过去,邢团长自然也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
“来了就是兄弟,话说你小子怎么那么能藏,啥时候有得孩子?我都不知道!”
副官斜着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某些人现在还是童子身,我要是说了岂不是刺激到那人了么?”
“你不会破防吧?”
邢营长嘴角抽了抽,打自家副官一耳刮子的想法是越加强烈了。
副官叹了口气说到:“咱们这群老梆子,极端的很,要么是早早结婚生儿育女的,要么是一直单着过得也还行的。”
副官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队,有些惆怅地继续说道:“在我眼里,他们都还是群娃娃,你死了就死了,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再不济,我死他们前头也行。”
“哎?你记得不记得咱俩刚从军校下来要走那时候?”
“当时大学期间带咱们的老班长和咱们吃散伙饭,酒局上喝多了,憋着泪说如果将来发生战争,我会冲在你们前头,为你们挡枪子。”
“你当时哭得稀里哗啦,说班长,我给你挡枪子!”
邢营长的脸色开始黑了。
副官不管不顾还在说。
“老邱就说,班长,我给你报仇,绝对扬了打死你那狗日的。”
“老洪说都在酒里了,干!”
“我?你还记得我说什么么?”副官惨笑。
“我和老班长说,子弹打过来你不会跑么?要是你真死了,我绝对不露头。还有你们这几个犊子有一个算一个肯定活不到战后!”
副官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
“特码的!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咱哥俩到今天愣是没干过老邱还有老洪,非得觅死觅活地往主战部队里钻,看见外骨骼就眼红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
“这倒好,显摆倒是显摆了,为了一副破外骨骼,命都搭进去了!”
副官想哭却哭不出来,他一路碎叨地讲往事,恨不得把以前所有的事扒出来说个干净。
邢营长看着战后惨状,不时回头看向车队,一辆又一辆军卡因为路况原因被迫抛锚,留下部分人看守,剩下的战士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继续上路。
作为第二批进城队伍,他们的境况比第一批好不到哪去,很有可能比第一批还要惨。
城里到底是何情况司令部语焉不详,不过抢出来的尸体还有用麻袋装得遗物包括兵牌是撒不了谎的。
他们,真的可能会死……
留下守车的都是乳臭未干的新兵,老兵喝骂着将他们赶下车,不时塞给新兵一些东西。
活着出来,谢天谢地,死了的话,算是报答生他养他的国家吧。
在觉悟这块,很多人看得很开,不然也不会往机动这条路上走了。
去干当地卫戍部队不好么?
毕竟当地卫戍部队是就近分配,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和当上团长和政委的两个瘪犊子一样。
但是仔细想想,老邱还有老洪他俩估计比所有人都想去机动,谁让30年大地震这俩犊子自告奋勇非得随队去关外救灾,然后让当地给按那回不来了。
这一别,就是十年啊。
邢营长嘴角有些苦涩,十年前,怕死的反而是自己和老孙。
老孙现在依旧惜命怕死,凡事都想着最优解,考虑利益最大化,能不死则不死。
他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是战场是个最不讲道理不讲情面的地方,它会发生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习惯常态化计划管理的孔副官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
特别是这种一看就是送死的活。
邢营长看向远方被战火蹂躏的城市,尸吼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孔副官抄起坦克上的高射机枪,拉栓就打,整个车队爆发出强悍的火力,誓要在尸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邢营长扳开保险扣动扳机,同样加入到这场遭遇战上来。
天空上的直升机早已远去,车队在尸潮中缓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