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夜探（三）
此刻剑秋眼前，正是一处由两个士兵把守的，极大的地道出入口。借着入口微弱的灯光看去，这个入口至少能容纳两辆马车同时进出，且入口处的地面被压得如公路一般平整。再往深处看，就只剩下一片漆黑，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朝地面张开了深渊般的大口。
宗甲死死盯住这个入口，似乎感觉到困扰自己多日的谜团即将在自己面前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这些天来，每次进入这个所谓的园林踩点，宗甲的内心都会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园林的深处，始终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召唤自己。
今天，当他第一次看到这座地道口的时候。那种感觉确认无疑。他可以肯定，就是这座地道中藏匿的东西，正在散发出某种奇异的魔力，不断要把自己吸引过来。他几乎迫不及待，就像钻进地道去一探究竟。
“怎么样，剑秋，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剑秋自信一笑：“计划就是咱们两个人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宗甲觉得有些鲁莽：“咱们直接进去？”
“自然是直接进去。”剑秋道：“咱们进去看看海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必担心，即使被海家发现了也无妨。若是其中果然有什么阴谋，咱们就出来，把海家的丑闻公之于众，必然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以他海家的道行，想必是拦不住我们的。若是里面什么也没有，海家自然也不会太为难我们。毕竟海家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和百万法眼会会众结仇，你说是不是？”
宗甲想了想，觉得剑秋说的不无道理，只不过剑秋直来直去的性格倒是令他有些惊奇。此时，他已经按耐不住要进入这个神秘的地道。亲眼看看，那股吸引着自己的神秘谜团的庐山真面目了。
借着士兵打瞌睡的功夫，两人一个闪身，同时跳入地道之中。借着地道口的微光，这条向下倾斜的道路似乎深不见底，更像是一个隧道。以剑秋和宗甲两人的目力和法力，竟然也丝毫探查不到地道的尽头。于是两人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向下走去。
黑暗中捱过的时光像是刹那，又像是永恒。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大约已经下潜到了三四十丈的地下。这里缺氧严重，暗无天日，似乎没有生命能够存在。可剑秋和宗甲却渐渐听见了隧道更深处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铁器相撞，又好像是打击乐发出的鸣叫。
一丝微弱的灯光从深渊之内亮起，同时伴随而来的则是一阵咿咿呀呀，木头摇晃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两人同时脸色一沉，轻轻一跃，紧贴着隧道顶部的石壁向下看去。
过不多时，只见黑暗中一盏微光摇摇晃晃的越发靠近。原来是一驾骡拉板车慢慢悠悠的走了上来。剑秋看到，那骡车上盖着一块黑布，把里面的货物盖得严严实实。车夫不紧不慢的拉着骡子朝地面驶去。
直到骡车走远，剑秋和宗甲方才跳下。宗甲捡起一块刚才从骡车上颠下来的东西，拿到手里一看，原来是一方微微发光的石头。那块石头通体墨绿，看材质，似石似玉，不知是什么东西。
宗甲一把它捏在手里，立刻感觉到自己体内隐隐有某种感觉正与手里的石头互为呼应。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悲伤。那感觉，就好像是阔别已久的游子，在异乡与亲人相见。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在他体内，已经被水神献祭炼化之后的生机石在发挥作用。
“看来，这就是生机石了。”宗甲小声说道：“我能感受到，这东西和我体内的某些物质源出一脉。”
剑秋也把生机石拿在手上，也立刻感受到这块石头内部蕴含的盎然生机。以至于拿在手里的明明是一块死物，剑秋却感觉它随时可能从自己手中跳起来逃走，不由自主的把抓住生机石的手握紧了几分。
他惊叹道：“生机石，果然名不虚传。拿在手上暖洋洋的，好像真的正有生命力正从这块石头上灌进我的体内呢。”
剑秋仔细感受着生机石的神奇力量。自从握上了这块石头，他就感觉好像自己的全身被泡进了温泉里，四肢百骸都舒服得紧。
“看来这东西果然有疗伤续命的作用。就连我现在把它拿到手里，体内好像也增加了几分力气。”
宗甲点点头，表示他的感觉没错。两人继续向更深处走去。忽然，黑暗里一个声音向他们大声呵斥道：“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剑秋和宗甲同时汗毛倒竖，以他们的修为，竟然没察觉到自己的周围有人存在。那么这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鞭响破空尖啸。宗甲听出正是冲自己而来，本想躲避。但忽然心中一动，直挺挺的受了一鞭，随后假意哀嚎了一声。
剑秋奇怪的看着他，因为剑秋已经听出那条鞭子来得并不算快，其中也没含多少劲力。简直就好像是个普通人打过来的，怎么宗甲会躲不开呢？
呼啸的鞭响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冲着剑秋而来了。宗甲赶紧捏了捏剑秋的手，示意他不要闪避躲闪。
剑秋受了一鞭，不痛不痒，没含半点法力。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挠痒痒。剑秋奇怪的看着宗甲，只见他在黑暗中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猛然会意，跟着他一起大呼小叫起来。
脚步响起，黑暗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走了出来，对两人骂道：“作死的人驴子，你们想跑吗？”
剑秋和宗甲正愣愣的不知如何应答，宗甲福至心灵，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大爷，小的不敢！小的们只是想方便，结果太黑迷了路…”
剑秋心中对宗甲的想法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也跟着跪了下去，也跟着唯唯诺诺的啜泣，浑身抖如筛糠。
那个横肉脸还没听完，又是一鞭劈头盖脸的打去，宗甲没有躲避，但横肉脸的力道显然又弱了几分。看着跪地求饶的两人，冷冷问道：“你们俩，是新来的人驴子？”
宗甲并不知道他嘴里所谓的“人驴子”是什么，但顺着他的话说：“是…是…”
横肉脸的脸色缓和下来：“看你们俩这怂样不像要跑，这次就饶了你们，还不回去干活？”一脚踢在剑秋屁股上：“还不滚回去干活？哎呦，屁股还挺硬？”
宗甲赶紧扶着剑秋站起来，看到踢中剑秋铁屁股的横肉脸被痛得直捂脚，心里暗暗好笑，但仍做出一副吓得发抖的样子说：“大爷 我们迷路了。”
“真没用，人驴子还会迷路吗？”
横肉脸嘴里骂着，把他俩引进隧道深处。剑秋和宗甲亦步亦趋，跟着朝前面走去，若是稍慢了一步，横肉脸就是一鞭打来。又走了一阵，三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一进来，剑秋和宗甲就被惊呆了。只见那一一处极为宽阔的地方，无论是地上、头顶、还是四周的墙壁，到处都发出一点点碧绿色的幽光。和刚才两人捡到的生机石一模一样，仿佛就像是置身星空一般。
而隧道里，则站着上百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家伙，正手执铁锹，铲子之类的工具，正有气无力的在四处挖掘。还有几个和横肉脸一样打扮的家伙拿着鞭子，催促这些人干活。看起来，这地方就像是一个矿井，那些骨瘦如柴的家伙好像就是矿场里的工人，而那些拿着鞭子的人，就像监工一样。
“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
横肉脸见两人站着不动，立刻又是一鞭袭来。宗甲和剑秋连蹦带跳的蹿进人群，赶紧找到两把铁锹开始干活。
剑秋刚挥了两锹，顿时察觉到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事实上，这种感觉自从他潜入这地底隧道以来，就在逐渐加深。直到他们进入这工地之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对他的影响开始达到最强。忽然，他抬头看见，眼前昏暗的隧道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明亮的大厅。然后，又看到明月竟然站在自己面前，正向他招手笑语。
剑秋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询问明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此时，他的手腕上忽然发出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通过四肢百骸传遍全身。然后，剑秋眼前的景色又开始变化起来。眼前明亮的大厅和明月化作一阵白雾，消失不见。然后，自己身边的环境又变回了刚才昏暗的隧道和那些麻木挥锹的人们。
剑秋神色一凛，立刻确定自己刚才是中了幻术。而且，剑秋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就在这片刻之间，竟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吸去了不少。以至于自己的身体能力，竟然莫名的觉得头晕恶心，两眼生花。就好像凡人的低血糖症状一样。
这时候，剑秋才发现从自己手腕上发出的那一道暖流，正是林北歌给他留下的须弥木发出的。也正是这须弥木，阻断了那股神秘力量对自己的伤害。而且须弥木本就属于生机极强的宝物，就在它击退那股力量对自己的伤害的同时，也对自己补充上了生命力流失的损失。看来这所谓的创世三宝的确有不凡之处，数年间已经多次救过自己。
“喂！你愣在那干什么？”
横肉脸监工一看到剑秋站在原地呆呆不动，断定他是个浑水摸鱼的懒鬼。怒气冲冲的挥鞭走过来要抽他一顿。岂料他的鞭子还在空中。剑秋一回头，双眼之中发出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立刻刺得横肉脸双眼剧痛，惨叫着捂着眼睛蹲在原地。不少监工和工人奇怪的朝他看过去，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自从三个月前，剑秋在光明崖上窥探得法眼纪年，觉醒之后。胆气甚豪，心境从此更是大变。不仅眼界提升，为人做事也不再拘泥于所谓的框架秩序，更加自信，从心所欲。
因此他的法力也在短短数月之中，精进极快。一举突破了以往数年都难以修炼的瓶颈。如今的剑秋，似乎已经隐隐超越了一流高手的法力，开始窥探如林北歌、练无敌那般的绝顶境界。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林北歌与练无敌那般境界的绝顶高人：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
说的就是当法术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动静呼吸，皆有自然呼应。如练无敌炼化昆仑岩为法宝，林北歌能在百里之外擒人摄敌。皆是通晓自然之力后的体现。而如今的剑秋虽然还无法做到如他们那般出神入化，翻云覆雨。但淡淡的一道目光之中，也能饱含强悍的攻击力，甚至能够轻易刺伤横肉脸那样的普通人。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宗甲也赶紧跑到剑秋身边：
“剑秋，你看出来了吗？这个洞里古怪不少。”宗甲偷偷问了一句。
剑秋点点头：“这地方看着像个矿场，多半就是海家开采生机石的工地。可是却充满了幻术能量和能够汲取人类生命的力量。看起来，这些工人，都是被这幻术能量慑住了心魄，才会如此顺从的。”
宗甲补充道：“而且这幻术能量和吸取生命的力量正是来自于这些生机石的。和我体内的生机石不同，我能感觉到，这些自然形成的原石内部充满了生机之外，它还会源源不绝的吸收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生命力。而海家向外售卖的生机石却不会吸收人类的生机。所以，这些工人才会如此瘦弱，一定都是这些生机石搞的鬼！”
“你的判断可能性很高。”剑秋点点头：“说说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想，我似乎有些明白海家富可敌国的秘密了。我仔细查阅过蜃城的历史。事实上，蜃城的历史并不算长，直到源帝国时期，这里都不是什么出众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少量渔民在打渔季节的聚居之地而已。其规模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小渔村，甚至连一个小镇也算不上。直到大源帝国的中后期，海一族的支脉从东海上迁徙而来。
这海一族是起源于东海蓬莱岛的修行世家，当年他们来到如今蜃城的位置之后，便迅速以蜃城特产的生机石致富兴旺。蜃城也从此越发繁华。直到发展到今日的规模。也就是说，蜃城的致富史就是海家的发家史。而生机石早在千百万年前就已经埋在了蜃城的地下。难道说，在海家迁徙而来之前的无数年里，就没一个人想到能依靠这石头来致富吗？”
“那你是怎么想的？”
宗甲眼中出现了一抹凝重之色：
“我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但是依我推理，生机石内部充满生机的原因，恐怕就是能够吸收人类或者其他动物的生命力，储存在石头中。而海家掌握了炼化生机石的方法，能够在生机石储存好生命力后祛除生机石夺取生机的特性。再将其高价转卖给其他有钱人。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海家宁愿亏本，也好用很高的福利来留住定居在蜃城的百姓。因为蜃城百姓，能够留在蜃城享受，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寿命！他们在蜃城享受着极高的生活品质，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为了海家创造财富的燃料。所以，蜃城才没有长寿者，而是往往在自己年富力强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