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大院里就藏不住秘密,水淼带着季南去医院一趟,等到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从公交车下来,走到自己家,这一路上,碰上个熟人都要关心几句。
“医生怎么说?不行的话,我联系联系我小舅子,他在军医院呢,认识的医生擅长做这种手术。”
“没事,医生说手术能做,就是这几天要先消炎,不然没办法做手术的。”
“那就好。季南啊,你也别太难过,回来了就行。”
“就是,季南妈,你这事只管找街道办,季南这情况就是在知青回城的允许范围内的。说难听的,别人为了回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们这本来就属于的,早就应该回来了。”
“成,我知道,谢谢啊。”短短一段路,水淼走了十几分钟。
到了院门口,就见着街道办管他们这一片的周大姐已经坐在他们屋门口,等着了。周大婶本名叫周红旗,和水淼也是朋友,两人都是从敌后线撤下来的,关系莫逆。当初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不过前几年,调到了街道办工作,两家一直有来往。
因此一见到水淼进来,她就板着个脸,兴师问罪了:“这么大个事怎么不说,都这么久了,活活受罪啊!季南,家里人有个磕磕碰碰都正常,你倒好,直接一走了之,这是有骨气吗?这是傻!你看看你这样子……”
“行了行了,当初季南才几岁啊,要怪也是怪我。”水淼说了一句,她是觉得这大部分的问题还是在她这个当妈的身上,当时无论是沟通也好,想法也好,都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
“当然要怪你,你以为我不说你了,你看你当初干的是什么事情……”周红旗说这个事说了水淼七八年了,现在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季南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能开证明,等做完手术吧。”
“那就行,到时候把证明交给我,我来办……”
“我还要回去的,我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季南打断了周红旗的说话,回城谁不想,但是总不能这么自私自利抛妻舍子,他还做不到这么没良心。
周红旗看向水淼,这事有点难办了。
“来,我们进屋说。”水淼把周红旗扯到自己屋里。
“你这边能不能把季南一家的关系都转过来?”
“你疯了!”周红旗顿时低喝道,刚刚她觉得为什么难办,就是因为如果就季南一个人还好办,但是拖家带口的,那他们可没有粮食供应的,这么多张嘴,怎么养,水淼还想不想好了。
“不然,怎么办,真要让季南就这么回去了,我们母子两个的情分可就真没了。”再说,水淼知道时代的发展,现在困扰着大家天大的事情,过个几年什么都不是了。“你就说,能不能转。”
“当然可以跟着季南转过来,但是你想好了,真转过来是什么照顾都没有的,到时候不要因为这事闹得家里几兄弟不和。”
“前面几年为了老大老三他们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是该弥补弥补老二了,我问心无愧,他们要是连这个都容不下,那真是没良心了。”
听水淼这么说,周红旗也无奈了,她自己也是几个孩子的妈,别看现在自己劝水淼清醒,但是自己要是碰上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趋利避害,对几个孩子自然是谁过得不好就拉拔,总不能看着孩子在苦水里泡着吧。
“我真是欠了你了!”周红旗这么一说就代表着这事包在她身上,能解决。
等到人走了,水淼把这话跟季男这么一说,季南当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够把妻子孩子接来京城,其他先不说,就粮食问题就能让他们一家举步维艰。
“没有过不去的坎,想那么多干什么,人来了再说,一家人总要齐齐整整的。”
“妈……”季南现在有千万句话梗在喉咙处,他想问为什么不心硬到底,这样他等到事情完成了回去了也就放下了,偏偏现在这么一遭,让他恨也不是,谢也不是。
“成了,你也不用想太多,好好治疗!”水淼拍拍季南的肩膀,她是受不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壮汉对着她流眼泪的。
天快黑了,季东他们也下班了,还没骑车骑到胡同,就被路上熟人拦下了,这个一句“你兄弟回来了”,那个一句“可怜哟,手没了”,话里话外都是怪他们兄弟两个铁石心肠的。
“哥,回家了啊,愣在这干什么?”后面,季北也带着丈夫牛建设过来了,车把上挂着菜和肉。
边上的人散了,季东问道:“怎么回事,季南回来了?什么手受伤了?”
“我也是下午妈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要说人的感情就是复杂呢,之前对着季南还颇有怨愤,觉得他的一封探亲信把自家搞得鸡飞狗跳的,但是现在见到本人,季东心里顿时怪自己自私了。
“回来了?”
“嗯。”
三兄弟见面都沉默了,八年时间,物是人非。
“行了,别杵着了,赶紧来帮忙包饺子。”水淼喊道,本来应该是她下午就包好的,不过则不是没空,再说,这他们都还在冷战呢,凭什么要她先服软,要不是不想闹得太难看,她都想包自己和季南的。
“今后怎么安排?”季东问道。
“我已经跟街道办的说了,到时候季南一家的户口关系都转到家里。”这是水淼的回答,让季南回答回不回来,都不合适,还不如她这个当妈的一锤定音,省的兄弟间扯皮。
“那挺好的,回头我找找看,能不能在厂里找个活。”季东说道,不过这也挺难的,他现在连个实权科长都不是,现在等工作的人那么多,都轮不到他插手。
但是这话说出来至少水淼是满意的。当然两个儿媳妇私下拉扯的动作她也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理解她们的立场,只要两个儿子在这件事上拎得清就行。
“你看你,吃的跟猪一样,八百年没吃过饺子啊,我让你说话,你是一点都不说啊!”老三房间里,方腊梅正喋喋不休怪着季西。
“纯猪肉饺子,没有八百年也有八年没吃了吧,还不兴我吃个尽兴啊。再说,我说什么?我二哥都那样了,我再反对我还是人吗?!别忘了当初他是替我下乡的!”
“我没说你二哥的事,但是他一家回来,吃的用的算谁的?还不是你们你妈贴……”
“那怎么了?”季西也被说出火气来了,“这几年我妈贴给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还你妈我妈,你妈给你贴啥了?”
得,这么一说,就是点燃吵架的导火索了,声音稍微大一点,别说隔壁的季南,就连最边上的水淼都听得一清二楚。别的婆婆权当没听见,可是水淼没这么好性子,她直接起床,看了看睡得老香的三个孩子,穿上衣服,走到老三屋子。
“嘭!”直接踹开了房门,本来就不牢固的房门直接被踹进去了。这一声,不仅把老三两个人吓了一跳,更是把边上那些听墙角的都吓了一跳。
“不想睡觉就出去,别人还要不要睡觉了,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安静了,就连院子里的大黄都有眼色地不再汪汪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