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
孔同喜气洋洋跑回,脸上一改往日黑霜,带着谄媚的笑容。番禺府县干吏们彼此推搡,对了个眼神,低声交流道,
“没见过活阎王这么乐啊?我看着这么瘆人呢?”
“也是见鬼了。”
“呵呵,他能不乐吗?那老头你们知道是谁吗?卓王孙啊。”
“卓王孙?不认识。”
“你不认识卓王孙,那他女婿你总认得,司马相如,知道不?!”
“好家伙,难怪活阎王乐成这样,赵府君一直想掺和海贸一脚,其余郡县或多或少已借着海贸的风捞到钱了,唯独是我们岭南一片什么都没有,现在总算是搭上贵人!”
“你想多了,南海郡参与不进海贸与搭不搭上贵人无关,莫说司马相如,就算张骞来了都不好使....货都走不出去,扯别的没用。”
“是啊,是啊~”
“你们说要如何处置那小女。”
“哪个?”
“就是查出偷了茶叶的那个,福什么。”
“哦,还能如何,小惩就是了。”
“既是小惩,还费几天劲,忙活周全了府君才要我们来拿人,给越人一个教训。现在却又是小惩,雷声大雨点小,没劲。”
“你懂个屁,卓王孙要保,赵府君自然顺水推舟,给个面子。”
“活阎王看过来了,别说了。”
朝一众府吏飘过去一眼,转过头来,孔同又是笑容满面,
“临时有事,府君马上就到。”
“好,不急,县令是父母官,事情确实多,我等着。”
卓王孙大马金刀坐下,看了福璐璐一眼,总觉得福璐璐心不在焉。孔同见状,忙笑道,
“您放心吧,说是小惩,其实连根头发丝都不带碰她的,但您说咱不能让府君下不来台吧。”孔同凑近,压低声音,“本来我是说由我来出资,帮馥壶把过错平了,我也与府君说了此事,却没想到这钱府君要自己掏。您看,府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会难为你们。”
听到这话,卓王孙心里松了口气,
暗道,
“我有个好女婿啊,来到岭南什么都不好使,唯独司马相如四个字最有用。”
孔同又恢复原来的音量,继续道,
“赵府君并非县令,而是县长。”
卓王孙微惊,
县和县的长官权力不相同,其间差距甚至有时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如能煮盐的县、冶铁的县,县长官的权力就要比其他郡大些,除了这些特殊的县以外,县长官的权力来源基本是同一天标准,
人口。
万人以上的县称县令,万人以下的县称县长。
番禺县不小,卓王孙就以为是万人以上的大县,却没想到连万人都没有!
人都哪去了?
还用想,
活不下去了呗。
卓王孙心中不知算计着什么,孔同从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线索,
“番禺县是不小,耕地太少了啊,没那么多生计的活,人也就少喽,府君正是为此事发愁。您看此前汉胡边境有互市,汉人和胡人还打着仗呢,互市照开不误,汉人把商品拿到互市去卖,胡人也把商品拿到互市去买,临近的边关因此受益。
府君想着把番禺的商贸做起来,同互市一样,买卖东西都在这,成绺的小溪水不就汇到脚下了吗,现在有了您,我看此事成了八九成....”
“家主!”
阿大从远处走来,唤了卓王孙一声,将兴致勃勃的孔同打断,孔同眼底升起燥烦,又迅速压了下去,
卓王孙与孔同说得没劲,阿大来得正好,
“做完了?”
“是。”
孔同耳朵一动,这位卓王孙的仆从做什么去了?
装作随意问道,
“这位不还是受着暑热吗,要静养啊。”
卓王孙看了孔同一眼,
“我之前将福璐璐家的水喝完了,小姑娘家家的,打水还要上下楼太累。娘的,这筒子木楼我就住不惯,还不如洞里得劲...扯远了,我叫他去帮人家把水打满。”
阿大精神好了不少,“动一动,我是好多了。”
见福璐璐心不在焉,阿大凑过去,两人开始说了起来,蝈蝈见状不乐意了,生怕自己的青梅竹马被汉人撬走,也跟着凑过来,阿大说一句,他也来一句,生怕少说一句落下风,卓王孙看到蝈蝈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年轻就是好啊,明明是算不得什么的事,看得比天还重,这股子意气,能发自肺腑的难过,也能发自肺腑的开心。
孔同得到了一个完全想不到的回答,望着大笑的卓王孙,心里想着:用了别人的水就要还回去,被人救了命也要还回去,卓王孙商道有其为人之风,就是一个信字,对付此等人,只能彻底骗过他或是以诚相待,彻底骗过他应是不行,还是要以诚相待啊....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
“吁!!!”
在稍远处勒马,一瘦削男子翻身下马,一路跑向卓王孙,孔同叫道,
“赵府君!”
番禺县长赵越满脸愧色,临近卓王孙时,改跑为疾走,施了一个长长的学生礼,
“学生实在羞愧!被事情耽搁了!”
卓王孙注意到,赵越朝服边角上都溅射的满是淤泥,骑马之快可见一斑,
赵越假不假不知道,最起码,人家态度做全了,
很重视你卓王孙!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卓王孙行民见官礼,
“赵府君折煞我,我就是贱商罢了。”
“哪里哪里。”赵越行事雷厉风行,按下手,“您且稍等。”
走到福璐璐面前,蝈蝈和阿大同时护过来,赵越道,
“你就是馥壶吧。”
福璐璐也不怕赵越,正迎上他的视线,
“走失了茶,我本要计较你,但此事就算了,你去吧。”
阿大眨眨眼,本以为是风雨欲来,没想到是轻轻的一股小风,卓王孙道:“没你们事了,走远点。”
“是,家主。”
阿大推着福璐璐和蝈蝈走远,临了回头看了家主一眼,家主正与赵越攀谈起来。
“您看这事办得....”
孔同在旁问道,赵越已表明了自己的诚意,卓王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孔同接过,摊开在赵越面前,两人看下去,
这封信正是司马相如此前写给卓王孙的,信中大致意思是,您老放手干,我这边都支着您。
看到这封信,赵越控制不住激动,
不仅能搭上司马相如,看这所写,司马相如都以卓王孙为尊啊!
意外之喜!
赵越将信折回本来模样,双手恭敬奉上,态度更好了,
“久闻司马将军词是一绝,字也是一绝,今日有幸得见,死不足惜!”
卓王孙收回信,
人在异乡,什么都摸不准的情况下,就要展现实力。
“学生有一问,不知当不当问。”
“府君,您问吧。”
“学生看信上所说,是司马将军要您带着族人干,可您没带着族人做,反而是来到了这么远的岭南....”
卓王孙淡淡道:“卓家在临邛冶铁发家,去做海贸,那这冶铁的事谁做?每年要的铁可都是有数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要不说卓王孙是老江湖,此话一出,打消了赵越的全部疑虑,
他与掾吏孔同还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每年要的铁....谁管卓家要啊?定然是朝廷啊!卓家势力远比想的大啊。
“学生还有一事...”赵越喏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