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志记载,上古有圣王将天下划分九州,设立十二牧,使天下秩序井然。
经年流转,区域位置也不断变化,历史更迭中,除梁、荆、扬、兖、青、徐、雍、豫之外,冀州曾在不同时期一度分出并州、营州、幽州三地,而在纷乱与统一的交替中,时至当下,三州又重归于冀州。
幽州——九州东北之地,古语有言:北方太阴,故以幽冥为号,山川交汇,地势险要,自古为形胜之地。
历史上有很多枭雄在幽州起事,远的不说,十几年前建立大召王朝的武烈皇帝如此,如今的宇文崇泽也一样。
自罗不辞讨逆失利,无奈退兵之后,幽州五郡数十县又重归宇文一家,半年来,其势力逐渐稳固,一直在厉兵秣马,准备秋月与项氏义军联合,一起攻占整个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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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南境,北陵郡郡治闾州城主街中央,一座占地极广、气势巍峨的府邸拔地而起,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匠人们兀自忙碌,宇文崇泽巡视完一圈,也不再多留,看了一眼张锐,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宇文崇泽年有四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对环眼炯炯有神,虬髯飘拂,颇有威风。相比之下,跟在他身后的张锐,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没走多远,宇文崇泽便捋着长髯叹道:“本将能有余钱建造府邸,全赖张族长倾囊相助啊。”
“将军是幽州之主,理该如此。”张锐奉承一句,随即苦笑道,“将军日后还是别称我为张族长了,张家族长是我堂弟。”
“呵呵,锐公子是明白人,名义上的族长,可比不得实际的掌权者。”宇文崇泽笑道,“张屹纨绔,只知享乐,未曾把族中事宜放在心上,这族长之位,早晚还是你的。”
顿了顿,瞥了一眼张锐,“更何况,你家老夫人不也默认了,否则当初也不会让你拿着那支龙头拐杖来见我了。”
张锐微微一笑,沉默不语,虽说张家的实力不复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幽州又是他们的祖籍根本,有宇文崇泽的支持,想要恢复以往的荣耀,不是难事。
张家的老本行是养马贩马,天下战马,除草原和西域,九州中当属雍州凉地、梁州川地、以及东北幽州的质量最佳。
幽州马匹以耐寒、耐粗饲、体格健壮而着称,在寒冷的气候条件下表现出色,适合长途奔袭作战。
张锐很有信心,在天时地利人和种种条件的支持下,他可以把张氏一族带到一个新的高度,到时候,这族长的位置,自然而然也就真正落在他的肩上了。
只是,按着张家的发展轨迹来看,他想要有所成效,需得外乱内稳,没有相对平稳的环境,一切都是空谈。
可平章关外项氏义军的举动,让他有了些许担忧。
宇文崇泽不提,他便旁敲侧击,试探着询问:“将军,前几日我派人往平章关送马,可是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不知您……”
宇文崇泽一听,当即便敛了笑意,平章关外的突然增兵,他自然知道,同样也让他心里有了芥蒂。
他沉吟片刻,才问:“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当初张家离开冀北,是被人陷害?”
“不错。”张锐点头,又把去年张家经历的风波大致讲了一遍,而后说道,“来到幽州之后,我曾数次派人回到定安,如今已经确定,当初将我张家逼得走投无路之人,正是项氏义军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名叫赫连良平。”
“赫连良平……”宇文崇泽有些意外,“赫连这个姓氏,可是北凉皇室嫡系才能用的,据说当初刘文召覆灭北凉之后,其皇室子弟已经被尽数斩杀,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传言毕竟是传言,也该他赫连一族得天庇佑吧。”张锐轻叹,“此人心思深沉,极善布局,当初凭一己之力,将我张家和镇北将军府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家族长被其杀害,镇北将军聂云升被其生擒,并且已经投靠项氏义军,手段之高,着实令人胆寒。”
宇文崇泽微微皱眉,在他得知的消息里,项氏义军的首领名叫项瞻,军队的直接统御者是昔日的南荣上将军燕行之,最多也就再知道一个当初出使幽州、传达义军交好态度的大将钟瑜,除此之外,可再不了解别的人物了。
“这个项瞻,到底何许人也?”他满腹狐疑,自言自语,“能同时让燕行之和北凉皇室遗族为他卖命,也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些事情可以查到,但一些隐秘,除非自己主动说出来,否则只会永远长埋于地下。
明面上的项小满不过十五岁,任谁也会惊诧于其麾下能聚拢这么多能人异士,却不知这些人真正效忠的,是他的师父。
而项谨隐藏在暗中,大权几乎已经全部交予项小满,只要不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叛变,那么项氏义军的内部结构,在外人眼中永远是个谜。
二人步行两刻来钟,来到郡府后宅花厅,等丫鬟奉了茶水,宇文崇泽便又命人叫来心腹将领,准备仔细询问一下项氏义军往永安郡增兵的真实意图。
两盏茶过去,一名身穿银甲,肩披红袍的中年将军走进花厅。
此人姓裴名恪,字叔逊,年有三十五六,生的是眉目疏朗,器宇轩昂。昔日在幽州边地任一名骑都尉,因见不惯边军懒散,又无可奈何,后卸甲归田,郁不得志。
宇文崇泽举旗造反后,得知其为人忠勇,是个能文能武的良将,便数次亲访,以诚心将其打动,揽入麾下,引为心腹,许他协管三军军务的权力。
张锐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见礼,裴恪则是先对着宇文崇泽抱了抱拳,而后才与他还礼。
“行了,都坐吧。”宇文崇泽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等裴恪应声落座,才抚须问道,“叔逊,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冀北方面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嗯……确实有些异动,”裴恪点点头,“据我军探马回报,月前,项氏义军出兵攻破了三原关,促使罗不辞增兵冀州城,不过,他也只是增兵,并未有意将关隘夺回去,而项氏义军也在频繁调动兵马,一方面往三原关增兵,一方面却在收兵调回永安……”
他顿了顿,微微皱眉,“主公,末将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宇文崇泽也皱起了眉。
裴恪接着说:“能对永安郡造成威胁的,除了草原部落,也就只有我们了,草原上正陷入内乱,根本无暇再南下,那项氏此时往永安调兵,是在防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