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又过了几天,芙宁娜躺在房间的床上盯着天花板,旁边的手机里正是今日的新闻。
【姜盈科技商贸有限公司被查!偷税漏税、职务侵占、集资诈骗、非法受贿、阴阳合同......现负责人已被警方刑拘,更多讯息待后续审查结果公布会第一时间进行详细报道】
芙宁娜对于公司那套并不了解,但她对刑拘这个字眼还是很熟悉的。
而且这还是涉案金额巨大且数罪并罚,估计没个十几年是出不来的。
这下芙宁娜可总算知道合法惩戒是什么意思了,沧生这是把人家公司暗地里不能见光的老底一股脑地全部公之于众了。
而沧生的公司还能安然无恙可以看出他们根本不清楚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不得不说,沧生的效率是真的快,还没有一周就让这家曾经甚至有能力跟自家公司竞争的合作企业身败名裂。
对于这种手段,芙宁娜不想去评价,因为他们确实都犯错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们这些暗地里的勾当而遭受了迫害,那些对未来心怀着期望的年轻人们因为他们这些所作所为而见识到了社会上极其残酷且阴暗的一面。
若仅仅只是这样的话,沧生揭露的行为确实值得称赞。
但芙宁娜却又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沧生的公司曾经的所作所为不比这家公司仁慈多少,只不过他们做的很绝,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做了这些,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公然指责他们。
即便那个人亲眼见过这些事情。
这件事情从本质上来讲也只不过是利用“法律”去进行以暴制暴罢了。
但这件事情横竖来讲都算是好事,因为一个黑恶势力确确实实被连根拔起了,一团黑暗吞没了另一团黑暗,无论怎么讲,充斥在这个社会上的黑暗都算是少了一个。
当然......
其他公司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是一头已经被宰杀的肥羊,它的头颅被砍下,那么它身上的四肢等所有肉与油水的聚集处肯定会招惹更多掠食者的。
也许一个能够制衡周围势力的存在倒下,会或直接或间接为周围的势力添砖加瓦。
这件事情越想越复杂,所以芙宁娜已经不想再去评价了。
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就跟这个世界一样的复杂,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会为某些人带来正面和反面的两面性的结果。
有人受苦也就意味着有人获利。
有人负重也就意味着有人美好。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
他们一边宣扬着正义和光芒,一边接受着鲜花和赞美,却从来不愿意俯下身子伸手帮助,哪怕低头去看看那些溺亡在名为苦难的沼泽中人们,甚至.......
将他们所遭受的一切视为一种荣誉。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遭受了什么。
越想,芙宁娜就越是感到焦虑,她不是不想去注视那些生活中美好的事物,去赞颂那些人们的良善。
可是啊,往往只有那些足够残酷的苦难展现在眼前时,内心的触动才不会有一丝犹豫。
只有足够残酷的事实才会让人们的脑海中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
特别是芙宁娜还有着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遭遇。
所以她明白经历什么才会令人留下足够深刻的记忆。
“哎......我到底在瞎想什么呢?想着那件事情却又不由得联想到其他的事情,杞人忧天的像什么样子?”
芙宁娜坐起身来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将头发捋了捋,让自己尽可能变得容光焕发了起来。
可是,越是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芙宁娜内心的焦虑就越是复杂。
“哎......不能这样了,还是出去散散心吧。”
于是,芙宁娜推开了卧室的门,跟在打扫房间的碧玉说了声要出门后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一派景象,人来人往间大家的脸上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过不是么?
就在芙宁娜准备四处随便逛逛时。
“芙宁娜!!”
一个熟悉的带着怒意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芙宁娜刚一转过身。
啪!
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击过于突然以至于芙宁娜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因此歪斜了一下。
就在这时,异样的瞳色立即攀附上了芙宁娜的右眼,然而芙宁娜却扼制住了芙卡洛斯的意识。
因为她看清了来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姜晴。
她看上去比之前的样子少了许多的从容与任性,有的只剩下了愤怒。
芙宁娜没有开口询问,她把话语权交给了姜晴。
“你......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么?报复我几天前对你所在的那一切?”
听着她的质问,芙宁娜回应道:“你指的是什么?”
“还装傻?”她浑身都因为愤怒在发抖,她对着芙宁娜怒吼道:“我爸他马上就要去坐牢!我家的公司也被查处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啊!?”
对此,芙宁娜漠然地回应道:“你们做错了事情,受到法律的惩戒不是应该的么?”
“哦?呵呵呵.......那你恐怕不知道吧,沧梧的公司所做的事情不比我们好多少!按照你的标准,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也受到法律的惩戒?这个社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公司多了去了!凭什么就只有我们被查的这么彻底?!”
“这难道说不是你的报复么?芙宁娜,你不用拿正义和法律跟我辩解,如果那天我没有对你做那些事情,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沧梧,如果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今天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你.......”
芙宁娜刚想说些什么,可事实却告诉她。
没错。
若你没有得罪我,若你没有闹出那样的乱子,你和你的家人以及你家的产业都不会受到影响。
就是因为她做出了这些事情,而得知了此事的沧生则令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难道说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难道平衡国家与社会的法律就该对你们特殊对待?”
面对芙宁娜的质问,姜晴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平衡国家和社会,芙宁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我、沧梧以及他弟弟沧生和众多公司高管的眼中能看到的黑暗又岂是你能想象的?”
“法律是给那些不遵守法律就无法活下去的人制定的,我们为这座城市的Gdp做出的贡献,我们为国家经济拉动的发展有多少是立足于法律之上的你看得见吗?”
“这就是这个社会运作的本来的规律,这个社会本来就建立在不公平之上!有限的资源注定了阶级差距必然会出现而且会越来越大,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凭什么我们就得遭受这份法律的制裁?”
“说白了,这就是你为了报复我们而做出的决定!是你让沧梧去做的!你这个害人的东西!你若真的是以公正的心态来制裁我们的,那就别到此为止!这个国家有你想象不出的黑暗在等着你呢!”
“芙宁娜,我等着你死的那天!”
说罢,她也不再对芙宁娜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芙宁娜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以公正去制裁不公,没错。
可若连公正都是建立在不公之上的,那么制裁不公又算什么?
那一耳光带给芙宁娜的感觉连疼痛都来不及出现便消退了。
【枫丹的子民们啊!只要有我水神及正义之神芙卡洛斯在!别说枫丹,就是整个提瓦特!它的每一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不公与黑暗都将接受我的审判!正义的光芒将会与水的恩泽一同追逐它,直到世界的尽头,直到他们彻底躲无可躲只能匍匐在我的面前祈求怜悯!】
这是芙宁娜站在枫丹子民的面前,在万众瞩目下用自豪与骄傲的语气说出的话语,那同样也是一个承诺。
尽管那是虚假的。
正义之神.......
在如今的芙宁娜听上去可笑又可悲。
那只不过是一个为了掩饰内心的畏惧而说出的理由罢了。
可是......
正义和良善不是错误的!
芙宁娜抬起头,看着因为争端而纷纷投来目光的路人们。
这些普通的人类和枫丹的子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质疑、不解、好奇、困惑的目光就像自己担任水神的第一天,在歌剧院前对着众人时的自己一样。
他们的目光跟眼前的路人很像。
为了不让他们看出来,自己做了什么呢?
对啊,掩饰自己内心所想就好了。
就和之前一样。
和四百多年前一样。
芙宁娜不由自主地让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可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她越是强迫自己去做,那百年中的煎熬与绝望的记忆就越是涌入脑海。
就连芙卡洛斯那急切的呼喊声也都渐行渐远。
因为芙宁娜情感的剧烈波动,以至于内心胎海之境都发生了异动,坐在破碎神座上的厄歌莉娅也被这强烈的感情而影响。
好痛苦,好煎熬,好孤独,好绝望.......
无数负面的情感开始撕开内心的屏障充斥着芙宁娜的感官。
“这小姑娘怎么了?”
“不知道哎,刚刚那个女的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还把她骂了一顿。”
“哎,你可没看见,她刚刚可是直接打了她一耳光呢!”
“真的呀?我的天,那女的看上去比她年龄还大呢,大庭广众之下打耳光,她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反正不好评价。”
“不好评价?我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话说这小姑娘看上去不太像是咱本国的人呢,你看那瞳色,居然是湛蓝色的,还挺好看的呢。”
“是啊,啧啧啧,国外的和国内的起冲突,这事果真不好评价。”
议论的声音随着芙宁娜阴沉的脸色而愈发繁杂,即便芙宁娜不愿去听,可总有那么一两句刺耳的语言攀入了芙宁娜的耳朵里。
就在芙宁娜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与记忆的拉拽中而无法回神之时.......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芙宁娜的面前。
“大庭广众之下围着一个人讨论,我并不觉得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是那维莱特。
而看到一个男人出现,讨论声更加激烈了,其中也不乏有讨论那维莱特跟刚刚离开的姜晴的关系。
对于这些回答,那维莱特则出示了自己的教师证,说道:“我是亚华森附属中学的一名教师,她是我的学生,身为一名老师,关心自己的学生有什么异议么?”
很快,人群之中就有人认出了那维莱特。
大家在得知了那维莱特的身份后也不再去看热闹了,确实,人家关心学生也没问题啊。
只不过还有一部分人在讨论那维莱特跟姜晴的关系,甚至还带上了芙宁娜。
对此,那维莱特眼神一冷,说道:“讨论一个人确实没关系,但是我想告诉在场的诸位,若今后针对我身后这位同学产生了什么流言蜚语并对其形象产生了侮辱,那么我将追究在场的你、你、以及所有不经证据证明就擅自下结论的任何人的法律责任,且不惜代价。”
那维莱特精确地指出了人群当中讨论的最激烈的几人。
那几人见状还想仗着人多反驳一两句,可当那维莱特释放自己的气息时,他们想说出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来自本能的恐惧给硬生生地卡在了咽喉处。
不知为何,被那维莱特的双眼注视着给他们带来的极度的恐惧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杀死似的。
不得已,他们移开了目光,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
讨论的人离开,其他人也听不到什么有趣的猜测,于是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之后,那维莱特才转过身来看着已经抬起头的芙宁娜。
就在那维莱特想开口询问之际,芙宁娜却率先问道:“那维莱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但讲无妨,芙宁娜女士。”
“在你看来,在法庭之上,面对不够正义的正义以及不够邪恶的邪恶,究竟谁才是最应该被审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