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鲁王府,水榭戏园。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山呼海啸的参拜声中,小皇帝健步走到专为自己设置的御座前,用沉稳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青涩的面容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隐隐露出警惕之意。
“众爱卿,平身吧!”
他虚抬了一下手臂,嘴角微微上扬,给众人展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款款说道:
“这里又不是我大胤的金銮殿,众爱卿无需多礼。朕今日不过偶尔得知鲁王妃寿诞在即,想起幼时多受王妃照拂,心中感念,便微服过府来探望,没想到竟惹出如此大的阵仗来,此乃朕之过也。”
见小皇帝如此说辞,下面的官员们不由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都是临时接到急讯,说是皇帝陛下亲临鲁王府,特意下旨召百官齐聚,共为鲁王妃贺寿,本来心中或多或少都还有些怨气,觉得小皇帝这道旨意纯属乱命,大半夜折腾的大家都不能好好休息。
甚至已经有不少官员看不过眼,早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准备见到小皇帝以后直接上谏言,触龙鳞,痛陈利弊,让小皇帝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直臣的铮铮傲骨。
然而现在听小皇帝的意思,这道乱命竟然不是他下的?
这就奇怪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惊扰百官?
稍许沉默之后,白发苍苍的内阁大学士率先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道:
“陛下仁孝,顾念王妃亲情,此举诚为亿兆黎民之表率。然,臣素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白龙微服,倘若有奸佞小人心生邪念,借机欲行不轨之事,则陛下何以自处?又置家国天下于何地也?”
这话说的就很不客气了,除了数落小皇帝不懂事以外,还把鲁王也给绕了进去,就差没有明说心怀不轨的奸佞小人就在王府之中了。
小皇帝不以为忤,欣然受教,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此事仅此一回,朕再不为之。”
内阁大学士却不依不饶,继续进言道:“现夜色已深,还请陛下速速回宫,方是正理!”
一旁的鲁王听不下去了,阴沉着脸怒道:“大学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明目张胆的离间我天家亲情?”
内阁大学士寸步不让,冷声道:“王爷,老臣也是为了你好!万一陛下在贵府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鲁王心中本就有鬼,此刻更是被他怼得脸色铁青,正要开口训斥,冷不丁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悠然传来:
“此冢中枯骨也,王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时,却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满脸俱是讥讽的笑容,正阔步向小皇帝和鲁王的位置走去,沿途竟无一人拦阻。
大学士见状大怒,喝道:
“你是何人?竟敢在陛下和百官面前口出狂言,惊扰圣驾?!来人,给我叉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沉闷的脚步声杂沓响起,一队盔明甲亮的王府侍卫,手持刀枪弓弩,在夜色中突然冒了出来,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只片刻工夫就把王府戏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这些侍卫却无一人执行大学士的命令,反倒张弓搭箭,把目标对准了场中的小皇帝和文武百官。
众人尽皆大惊失色,一时间全都茫然怔在原地,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宋仙师快步走到鲁王身侧,稽首一礼,笑道:
“满朝文武俱已在此,现时机已到,还请王爷以天下为重,效法先贤速行废立之事!”
此言一出,满场皆是倒抽冷气之声,官员之中即便有与鲁王亲近之人,多少知道一些王府谋逆的事,也没想到他竟然在此时公然造反,都被骇得目瞪口呆。
不少人已是破口大骂,内阁大学士更是浑身颤抖,须发皆张,怒不可遏地指着鲁王的鼻子呵斥道:
“反了,反了!鲁王,你挟持皇帝,恐吓百官,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要逼宫造反耶?”
宋仙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头顶处黑色圆环闪电祭出。
众人只看到黑芒一闪,内阁大学士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白发苍苍的头颅“唰”地一下飞起老高,在空中转了两个圈以后,才重重跌落在地上,与身体彻底分了家。
这血腥的一幕瞬间震慑了所有人,刚才还出声大骂不止的官员立时住了口,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小皇帝也受到惊吓,面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鲁王,艰难开口道:
“王叔,你......这是何意?”
鲁王一改之前对小皇帝的恭谨姿态,昂首挺胸目露睥睨之色,负手傲然道:
“大侄子,王叔也不想这样,但自你继位以来,大胤王朝天灾不断,流民四起,边患愈演愈烈,此皆因你德行不修,以致招来天怒之故!王叔不忍祖宗基业断送在你的手里,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小皇帝双目微寒,颤声道:“朕尚未亲政,何来失德一说?王叔如此强加罪名,只怕是早就盯着皇位,想要取朕而代之了吧?”
鲁王顿时语塞。
他对自己做的那些污烂事心知肚明,然而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承认的。
下面的官员此时也都缓过神来,立时就有数人高声骂道:
“陛下所言不差,我看鲁王早有反心,竟用如此不堪手段污蔑陛下!”
“不错!鲁王狼子野心,大胤王朝岂能落到你这种卑劣之徒手中!”
“难怪今晚大伙儿来的这般齐整,原来都是你这逆贼假传圣旨之故!”
“内阁大学士何罪之有?鲁王竟纵容妖道随意诛杀,此等暴虐之举,安能服众?”
“如此做派,简直不当人子!本官耻与此等败类为伍,有种你便速速来杀了我!”
......
虽有大学士身首分离的前车之鉴,以及王府侍卫虎视眈眈地武力威胁,但百官之中却不乏正直忠勇之士,此刻都变得群情激奋,现场的局面渐渐有了失控的迹象。
鲁王勃然大怒,有心直接下令,将这些狂悖之徒全都拉出来一刀砍死。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朝廷的运行还真缺不了这些人,哪怕自己篡位成功,可要想坐稳皇位,还真不能只靠无休止的血腥屠戮,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激起更加强烈的反抗。
所以,还得设法争取文武百官的支持,哪怕这些人心中不服,但只要表面上不反对他登基称帝就足够了。
这时,却听宋仙师冷笑道:
“你们眼瞎么?皇帝登基以后,灾祸连连,不是大旱就是洪灾,至于地震、彗星、雪灾、台风等等不祥之兆,更是数不胜数!这三年来,朝堂困顿,国库空虚,若非有王爷竭力维持,这大胤只怕早就亡国了!”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响如洪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一开口就把其他人的咒骂质问全都压了下去,显得尤为高亢霸气。
百官只觉得双耳被他的声音震得嗡嗡作响,一个个头昏脑涨,想要反驳时才骇然发现,他们开口说话时的音量细若蚊蝇,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由尽皆骇然变色。
这......这又是什么妖法?竟能强行压制别人说话的权力,于大庭广众下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