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
姜沉吟仰天轻叹,似有嗤意,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你想的竟然还是让宁儿登基吗?”
张贞儿一愣,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说道:
“可、可这是姑姑你答应过我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姜沉吟已然垂下了投视的目光。
冰冷,漠然。
张贞儿赶忙改口,苦苦哀求道:
“不要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
“宁儿不做太子了,妾身也可以不要这个皇后。
“只求姑姑能留得大哥性命。
“求姑姑开恩呐。”
说着,张贞儿又开始朝地上磕去。
只是这一次,并没有磕太久,便被姜沉吟示意郑怡给制止了下来。
姜沉吟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强忍着精气神,一字一句的说道:
“皇后是一国之母,何其尊贵?
“但却被你用来讨价还价,你于心何安?”
“姑姑......”
张贞儿着急,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却被姜沉吟抬手打断,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指着她说道:
“我给过你大哥一次机会,现在也给你一次机会。
“滚回宫去,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看在宁儿的面子上,本宫可以尽量让此事不牵连到你,你还可以是皇后。”
“我......”
“想好了再说!”
姜沉吟最后的耐心似乎都已经被用尽了,美眸中有血丝横生,连带语气都不是那般从容和善了。
张贞儿咬着嘴唇,看向自己的大哥。
直到此刻,张英似乎也早已释然,笑着说道:
“长公主已是格外开恩,妹子,这还犹豫啥啊?”
“大哥!”
“长公主说的对,只有稚童才需要道歉,成年人就该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才是。”
张英伸出手来,想要拭去自己妹妹脸颊上的泪痕:
“张家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族,没了就没了吧。
“就是苦了你了,哪怕执掌凤銮,依旧贵为皇后,但往后,只怕是未必能再安稳啊......”
说着,他还不忘用目光扫向姜沉吟,话里话外都是未尽之意。
而姜沉吟也听出来了。
但她并没有回话,因为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眼前是越来越模糊了。
索性闭上眼,向背后靠去,轻轻的问道:
“想......好了吗?”
张贞儿凄惨一笑,伏地叩首:
“想好了。
“我爹娘从小就死的早,是大哥一手将我拉扯大。
“既然姑姑执意要惩戒大哥,那就还请带上我一起吧。”
姜沉吟闻声也不再废话,只是开口唤道:
“姜年。”
自始至终,都在旁边观看,不发一言的姜年上前一步:
“姑姑。”
“按大宁律法,他们,该当何罪?”
姜年目光迟疑,但还是开口道: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
“嗯,执行吧。”
姜沉吟轻飘飘的撂下了一句话。
但姜年却并未执行,而是似有犹豫的驻足在原地。
“你想替他们求情?”
姜沉吟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儿了。
即便是闭着眼,也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而姜年倒也没有隐瞒,只是单膝跪地,咬牙说道:
“张氏犯上谋逆,确实当诛。
“但旁人也就罢了,皇后毕竟皇后,宁儿年纪尚小,又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假以时日,宁儿长大,该让他如何面对?
“还请姑姑三思!”
姜沉吟冷冷的说道:
“是本宫不曾三思吗?
“你刚才也听到了,本宫给过她机会!
“是这位皇后!
“她自己宁愿舍命,也要保住她这位谋逆的大哥!
“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姜年没有开口,只是依旧咬牙跪在原地。
姜沉吟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不用担心宁儿。
“等夷灭了张氏一族,我会废帝,扶持你来掌权大宁。”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阵愕然。
虽然他们这段时间也曾听过不少传闻,说长公主有废帝另立之心。
但也只当是传闻而已。
如今,这话真的从长公主口中说出得以证实,他们心中的震惊自然无以复加。
尤其是张英。
更是仰天长笑,有痛苦,有释然,有讥讽......
但这一切在姜沉吟看来,都无所谓了。
“还不动手吗?”
姜沉吟厉声逼问:
“你要登基,就必须铲除一切有关前朝的隐患。
“现在,这些骂名我来替你背,你还在犹豫什么?”
直到此刻,姜年也已坦然。
其实早在姑姑传令他回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姑姑这一生,所谋所划皆为大宁。
但他却只想为姑姑。
她已经够辛劳了,没必要将来再因为这些事,而遭人口诛笔伐。
仅此而已......
“够了,姑姑。”
姜年抬起头来,欣慰的笑了笑:
“够了。
“你的想法,侄儿都已了然。
“侄儿虽不成器,但多年受你教导,也能为你分忧一二。
“张氏的结局,便交由侄儿来,好吗?”
姜沉吟转头看着他。
但姜年目光中唯有温和。
姜沉吟不再开口,只是闭眼,算做默许。
姜年站起身来,走到张英与张贞儿面前,淡淡的说道:
“张氏谋逆,本是死罪。
“但看在宁儿的面子上,以张英为首的张氏一族,流放岭南。
“张贞儿从今以后无诏不得离开坤宁宫半步!”
流放全族。
甚至自己也是落得个软禁的下场。
可张贞儿还是喜极而泣,跪地叩拜道:
“多谢姑姑开恩,多谢姑姑开恩呐。”
“带下去吧。”
姜年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可以先行离开。
今夜闹得动静已经够大了,再僵持下去,姑姑的状态只会越来越不好。
直到偌大的内苑重新空荡下来。
只剩下这姑侄二人。
姜沉吟方才再次开口,平静的说道:
“你还是心太软。”
姜年笑笑,弯腰坐在她的脚边:
“毕竟那位置是姑姑你守了一辈子的东西。”
姜沉吟点了点头,抬头望月,怅然道:
“是啊,如果还有时间,我也想亲自教导宁儿。
“但现在......”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转而低垂下眼帘,沉默而又带着沙哑的叮嘱道:
“等你登基之后,先帝一脉将来废黜也好,囚禁也罢。
“总之,留他们一命,让他们将这支血脉传下去吧......”
姜年没开口,只是望着月亮,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