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没发现黄定洲已经思绪万变,他启禀道,“钦玉楼的火油和这次秋芙房间里的火油成分,完全一致,不过秋芙房间内除了火油,还布置了火药,一旦火油燃烧起来,就会顺着浇过火油的位置,烧到存放火药的地方,整个室内就会瞬间被炸毁。”
黄定洲闻言,愣了一下,怪不得。
看来,当初想要杀的他的人,就是这伙人了。
而这伙人想要杀他灭口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世。
只要他一直存在着,就一直会是他们的眼中钉。
因为,他就像是皇帝的底牌。
即使明面上那些皇子,都废了或者死了,但,皇帝还是会有一个藏在暗处的继承人。
即使皇帝与这群人的博弈,最终失败了,这群人也无法名正言顺地登基继位。
除非,他们先掀掉了皇帝的底牌。
他虽然被皇帝当做底牌,但,皇帝不希望这个底牌超出他的掌控。
黄定洲想到了这些夫子给他授课的内容,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黄将军一直阻挠他科举,一方面是皇帝的授意,一方面是黄将军的私心。
那么,促使一个正式掌权,打败柳太后的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因为皇帝,发现了什么辛密。
这背后,必定是一个酝酿了多年的阴谋,从先帝时期就开始了的阴谋。
如果,这背后的势力如此强大,又怎么会让柳太后上位成功。
还是说,这其中,本就有柳太后的手笔?
黄定洲没有在这方面纠结太久,他用完早膳,就去县衙应卯了。
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是将涉及被他们缉捕这几个《专业诈伪文契案》嫌犯的罪证,整理出来,然后升堂审理,正式给他们定罪。
如今已经是深秋,要是能在秋后,将他们问斩,是最理想的状态。
一旦清理掉《专业诈伪文契案》这个案件,那么,云县县衙明面上,涉及谋逆之案的事情,就会迅速收尾。
那他就可以不用再为了这些案件,疲于奔命。
他到了县衙,就发现其他人已经都到位了,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黄定洲扫视过众人已经皱巴巴灰扑扑的官服,以及熬得发红的双眼,看来他们这段时间,都很不好过。
他首先找乔县丞,“乔县丞,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乔县丞感觉自己在神游,听到黄县令叫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拿着还没写完的文书,上前和黄县令交代自己的工作进度。
虽然他现在有点脑子生锈了,但是,他习惯边工作边做记录和总结,现在汇报起来,倒是井井有条。
“黄县令,您要那些卷宗,已经整理出来,卑职和苟课税,已经核算出了具体的税金和数量,单单只收集那几个人的卷宗,并不难,只是,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团伙,他们几个涉案的金额,与他们整个团伙所犯下的相比较,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们是否要继续深入挖掘,查得更深,更彻底?”
黄定洲闻言,摇头,微臣,“不必如此,此案涉及重大,案件主要核心部分是京城大理寺在查,他们几人是在云县犯案并被缉捕,所以京城方面才同意让云县县衙先行审理,等到升堂宣判之后,这案件会被京城并案处理。”
乔县丞听到这话,有些犹豫,上次那些山匪被送往京城后,就没有了下文,他们根本不知道,京城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种重案大案特案,他认为,朝中必定有高位官员,是这些犯罪团伙的保护伞,所以,他比较担心的是,一旦被京城并案后,案件又会不了了之。
乔县丞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黄县令倒是没想到乔县丞竟然会去查之前的山匪案,甚至了解到这个地步。
黄县令微笑着看向他,“乔县丞,那些山匪已经被处决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熬过京城天牢的刑讯,天牢的刑讯手段,十分残酷,根本不惧罪犯是否能熬过刑讯,即使死在牢中,也是死得悄无声息。本官已经打听过了,那些人,进了天牢,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当然,除了那些暗卫。
当初,太子还没有失势,负责管理天牢的人,还是会卖这个储君一个面子。
乔县丞听到这话,暗自心惊,他低下头,隐去内心的惊骇,和眼底的惶恐。
“原来如此!只筛选那四人的犯罪证据,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彻底整理完毕。”
黄县令很满意乔县丞的进度,因为,他们不止是整理这些卷宗,平日还要处理本职日常政务。
“本官知道了,辛苦乔县丞了。”
乔县丞在黄县令转头的瞬间,眼尖地发现,对方的衣领下有一层白色的裹帘。
“黄县令,你受伤了?”
黄县令微笑,“一点轻伤,你去忙吧,此事不必张扬。”
乔县丞严肃着点头,“是,黄县令。”
他往回走的时候,却是在想,黄县令莫非是背着他们去查什么案件了吗?
黄县令在乔县丞走后,开始沉浸式批阅政务文书,积累太多的政务,光是日常的民生文书,都要处理大半天。
谢主簿到了县衙,就见文书处理室只有黄县令一个人,正埋头处理文书。
“黄县令,其他人呢?”
黄县令连头都没抬,“他们在临时证物处理室。”他说完,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谢主簿,“谢主簿,你考纲上的书籍了吗?”
谢主簿颔首,“带了。”
既然想要成功从众候选人中,脱颖而出,那么,复习自然就很重要了。
黄县令,“那你带着书,去审讯室看书吧,那里清净,接下来,到考试之前,你都可以在那里温书。”
谢主簿震惊,“那本官的工作呢?”
黄县令微笑,“不必担心,本官会帮你处理掉,去吧。这个机会十分难得,谢主簿要想回到京城,这是唯一一个正面的手段。”
谢主簿自然清楚,但是,他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文书,他迈不开那个腿。
黄县令见此,又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谢主簿,本官处理政务效率不慢,要是忙不完,本官会适当分给崔录事去处理,他在处理文书方面,还是很有一手。”
谢主簿闻言,立刻就动摇了,“好,多谢黄县令,要是有要事处理,请尽管遣衙役来寻本官。”
黄县令微笑,点头,示意他快去看书。
等谢主簿走后,一直隐在角落的黑麦,这才出声,“郎君,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黄定洲拿着毛笔,连停顿都没有,“这是正常的举荐,这县衙除了谢主簿有资格,其他人都没有达到要求,不算什么,京城只会以为,谢主簿只是走个流程。”
特别是皇帝,必定不会因为这个正常的流程,而猜忌他想要处理掉对方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他的做法十分光明正大,且合法合规,没有任何值得令人置喙的地方。
黄定洲直接忙到月上中天,将紧急的政务都优先处理了,才离开县衙。
他回到黄宅后,没想到,黄老先生提着戒尺就来找他了。
黄老先生用戒尺指着他,“好,你个偷奸耍滑喜欢躲懒的蠢材,你说说,老夫来了大半年了,你这课才上了几节?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课业?”
黄定洲,“……”
他算看出来了,这位老夫子最喜欢先声夺人,把锅甩在别人身上!
黄定洲微笑以对,安抚道,“黄夫子,您说得对,是学生之过,学生错过了上课时间,要是夫子还有精力,不如现在开始课程,在天亮之前,学生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黄老先生听到这话,拿着戒尺的手都在抖,这…这个年轻人,实在是狠!不管他怎么使劲,都挑不动对方发怒的神经,这张微笑面具,比杂耍的猴脸还要牢固!
可恶!
他是这么容易认输的吗?
可笑!
他这辈子都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他从衣袖里拿出书籍,冷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夫已经帮你算过了,你加上今日,缺课65次,总计一百三十个时辰,接下来,你就别睡了,都拿出来补课!”
黄县令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黄夫子很是用心,学生十分感激,既然如此,就有劳黄夫子了。不过,补课时辰挪到半夜,非补课的正常课程,学生申请挪到中午。”
黄老先生算了下对方的上值时间,也被对方如此狠的安排,给震惊了!
这个家伙,不给人活路就算了,连自己的活路都不给了?
黄县令坐到日常上课的位置,摆放好笔墨纸砚,“黄夫子,学生准备好了。”
黄老先生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但是,他是那种会被拿捏的人吗?
自然不是!
黄老先生冷笑,他将手中的书摔到黄县令桌案上,“今日自习,明日校考!考纲是整本书!”
他挑衅地看向黄县令,这下心情愉快多了。
黄县令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多谢夫子提点。”
他说完,拿起书,就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黄老夫子见到对方这认真学习的架势,瞬间全身都感觉不舒服,就像是吞了一整个鸡蛋,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他坚持监督了一刻钟,最终,他自己先受不了,甩袖子离开了。
黄县令见他要走,还站起来,将他送到书房门口,“夫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学生一定会认真学完课业,还请夫子不必挂念学生。”
黄老先生怒瞪他一眼,他平时见过很多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绝对是最不好对付的部分人之一!
软硬不吃!
柴米油盐皆不进。
送走黄老夫子后,黄定洲洗漱完,躺在床上时,顺便翻了黄老夫留下的书籍,看了一大半,才睡着。
这本书,他曾经在将军府上的藏书阁看过,如今再看一遍,也算是温习了。
据说将军府上的藏书阁是黄将军的叔祖父,为其妻子所建,将军府搜罗古籍典藏的习惯,从那一代就开始流传下来了。
藏书阁里面的藏书,经过几代人的搜罗珍藏,非常丰富,。
可惜,将军府的子嗣,喜欢看书的人寥寥。
那些书被翻动的几率很少。
黄定洲睡了六个时辰,起来后,又将那本书继续翻阅了几十页,看完才去应卯。
期间,他完全没有要招波本过来问刺客刺杀的事情,似乎,直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本已经准备好话术要应付黄定洲的波本,还对此,觉得奇怪,他找到黑麦,“郎君怎么不关心秋芙的审讯进度?”
黑麦面瘫地看着眼前的波本,“波本,你处理完再跟郎君汇报即可,郎君这几日忙于公事,县衙的政务堆积如山,又有案子要处理,回来还要接受黄老先生授课,实在脱不开身。”
他说完之后,干脆利落地走了。
波本摸着下巴,盯着黑麦离开的背影,心想到,这家伙不对劲,竟然说了这么长的话,跟他解释得这么清楚。
按照他对黑麦的了解,他问完话,黑麦应该面瘫地告诉他‘无可奉告,滚开!’之类的才对。
难道在黄十三郎身边待久了,都会被影响,就连性格都会大变?
他思及此,陷入了怀疑人生。
也许,谢玉砚就是这样,被对方影响,慢慢从野狼进化成家犬?
波本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脑洞大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的任务,心情又沉重起来,眼底露出狠厉的杀意。
他提刀,直接去了地牢。
没关系,找犯人,爽一爽,就好了。
他进了地牢,面无表情地对,被倒挂起来的秋芙,笑道,“秋芙,你也听说过,三十六洞,七十二刀的故事吧,正好,咱们今天来试试看。”
秋芙又惊又怒地瞪向对方,眼底已经有了死志,“你不如一刀杀了婢子,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人,婢子的忠心,无从置喙!至于你,窝藏什么祸心,即使你杀了婢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今日胆敢杀了婢子,明日自有人替婢子伸冤,婢子死不足惜,能拉你当垫背的,倒算是赚回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