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杰对于林深的变化很是敏感,他快步跟了上来,结果还没等到林深的回答,自己顺着视线看过去的瞬间,也失去了表达和描述的力气。
他只是不断睁大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站在林深的前面,眼珠子转动着一会儿从上看到下,一会儿从左看到右。
“……这是,什么?”
他吐出四个字,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一样。
其实他清楚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只不过过分的震惊让他问出了一句废话。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们就知道面前这个形状变化巨大,膨胀得像是一团瘫软的泥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在看到它隐藏在变异身形另一面的时候,脑袋还是不受控制地短路了一下。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略微有些浮肿的老人,他隐藏在后面的小半边身体看上去要正常很多,能看出坐在一个类似木头制成的椅子上,只不过身体其他膨胀出去的部分像是跟这个座位粘合在了一起,导致对方既不能离开也没有办法移动。
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也被下垂融化的皮肤跟木头粘了起来,像是从椅子上长出来的一样,尽管林深能看得出对方尝试着小幅度晃动手指,想要做些什么,但表现出来的只是手指上臌胀的皮肤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颤了两下,没能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一边是还能看出人形的身体,一边是臌胀出去不知道多少倍的异变部分,这种强烈到极致的对比令人产生了本能的不适感。
尽管田松杰早已经脱离了“人”该有的范畴,心底还是不自觉地生出了一种厌恶,一种想要避而远之的想法。
他抬起一只手,试图拉开林深与对方的距离,然后越过老人的肩头尝试看之前被身体挡住的房间后方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老人还算是正常的小半边脑袋微微一吹着,耷拉着的眼皮下是一双几近灰败的眸子,他的胸口很明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气就带动另外半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的身上挂着些许残缺的布片,被身体里浸出来的液体染成了奇怪的颜色,潮湿地贴在不平整的皮肤上,几乎没有办法起到帮他遮蔽身体的作用。
可是现在对方的这副模样,似乎有没有这些东西,好像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是一个实验失败的怪物,身体被跟什么奇怪的东西融合,在正常的那只眼睛抬起来看清楚眼前有人的瞬间,一种没有任何掩饰的兴奋带动着他的东西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这种动作带动另一侧臌胀的身体像是果冻一样晃动,然而不管是椅子还是地板,似乎都已经跟他融为一体,把他牢牢粘在原地没有办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林深在快速观察了一圈之后,心里有了些猜测。
他绕过田松杰抬起来挡住自己的手,一边留意着对方半边异变的身体,一边尝试着又往前靠了一些,开口道:“……村长?”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只有奇怪咕噜声的房间里已经足够他们几个人听到了。
他的语气不算很肯定,但对方却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那小半张还能看出些许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灰败的眼睛瞪圆了朝前看过来,嘴巴张开,咕噜声不断在屋子里回荡。
林深听到对方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些破碎的音调,但这却不足以分辨究竟说的是什么,只不过看这种反应,他的猜想算是得到了证实。
当时那个年轻人说村子里很久没有村长的语气是极其笃定的,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撒谎也是没有必要的,那么至少说明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的概念里确实不存在“村长”这种职位。
可眼前这个几乎要变成怪异的人却对这两个字产生非常明显的反馈,那极有可能眼前这个就是当时记录中提到过的村长。
田松杰说,感觉这既不是死物,但也不是一个活物。
联想到记录上那个人写下“出了一点问题”之后,就突然断掉的内容,或许就是这个所谓的“一点问题”,造成了眼前的局面。
一个早就应该在很久前因寿命达到上限该死去的人,却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一直存活在地下的空间里。
负责这门生意的其他人对此缄口不言,让“村长”这个存在逐渐从村子里面消失。
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而是看上去相当不得已地一直待在了这里。
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林深并没有完全放松下警惕,如果当初他们是因为碰了某种奇怪的邪法,不仅让关于孩子的生意风生水起,也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某种反噬,那除了村长之外,最关键的那个人呢?
那个不仅是他,也是祁书宴觉得可能天生就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在哪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他开始的,也是由他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当时的村长以这样的状态“活”在这个地方,那么他在当时的“一点问题”之中,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在那个时候就死了的话,林深会感觉有些泄气,毕竟那样就太便宜对方了。
留下如此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自己闭上眼睛离开了人世,反而更加容易让人觉得恼火。
“他在哪儿?”林深尝试着开口。
他的话音才落下,老人身体上透露出来的那股兴奋,就像是瞬间被冰封了一样,只剩下一片死灰的霜色。
对方灰败的眸子在抖动,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说不出来只能透过眼睛传递。
但这里实在是太暗了,老人的眼睛也太过无神了。
直到林深和田松杰的耳畔滑过一声轻微的黏腻响动,两人立刻敏锐地往后退了半步,就见眼前快速滑过了什么东西,“啪”一声像是烂泥一样砸在了地上。
林深循声抬头,看到的是老人肿胀的那半边脑袋,带着那只发微光的眼睛的脑袋突然蠕动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要挣脱出来一样。
然后他就注意到,那块脑袋带着撕扯皮肉的身影从老人头上真的分离了出来,张开一张凭空多出来的嘴,“噗”地冲着他的面门吐出什么东西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