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说话中气很足,声音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轻轻回荡,也在众人的耳中不断盘旋。
她看向大家的表情里带着极其明显的审视,仿佛他们几个像是偷东西被抓住的贼一样,这一句话下去,林深就注意到原本好几个没人的窗口,突然冒出来几张脸,也隔着玻璃开始盯着他们看。
孙缙中本来状态就不算太好,做了那样一个噩梦之后整个人都还有点发虚,被老太的声音一震,整个人就几乎瑟缩了回去。
他有些无助地朝林深和宋灵凡的方向看了过来,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元柏则是在被老太甩开之后,就眉头一蹙,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原本钳制对方胳膊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灵凡见状上前两步,挡在了老太和孙缙中之间,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我们当然知道莫爻已经去世了,这次来是作为她的同学来参加葬礼的,所以如果您知道莫爻家在什么位置,还请给我们指条路。”
老太闻言,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重复,“葬礼?”
“对,”宋灵凡点头,微微弯下腰,“您只要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了,麻烦您了。”
林深发现老太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怪异,原本打量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奇怪起来,他说不上来那种眼神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但能看出其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然后就见老太慢慢抬头,眯着她满是皱纹的耷拉着眼皮的双眼,把每个人都细细地打量了过来。
她揣在自己袖子里的一只手像是在动,好像摸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停下了这种观察的神情与动作。
只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比刚才好太多,短短的花白眉毛快要扭到一起,又开口道:“同学?”
宋灵凡见她还有反应,于是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回道:“对,我们是她的大学同学,知道她去世了所以来参加葬礼了。”
“深哥,有点怪,”田松杰悄悄开口,“那老太的表情像是知道点什么别的东西一样,看上去并不像只是忌讳死人或者葬礼。”
林深微微点头,他也觉得老太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不管是宋灵凡提到“葬礼”还是“同学”,对方都有一瞬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然后她眼神就变得怪异,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
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
林深这么想着,朝前走了几步,整个人离宋灵凡可能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而这个还被围在中间的老太,却没有因为他的移动,将目光快速投过来。
“……大学同学……”
老太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不知道是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思考着别的什么,最终她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的嘴唇,道:“老莫家叫你们来的?”
宋灵凡闻言,抬眸与元柏对视了一眼,又扫了一圈其他人。
元柏左右打量,发现开始有更多的人出来活动了,于是小幅度地冲宋灵凡点了点头。
“对的,只是我们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这村子具体的布局,所以如果您知道方向的话,烦请给我们指一条路。”
宋灵凡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脸上挤出礼貌的笑容。
老太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这老莫家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麻烦事儿……以前也这样,现在还没解决完,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接着她嘴巴里“啧啧”了几声,把一只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抬手的瞬间林深看到老太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像是白玉一般,被打磨的光滑的串珠。
她的手很干瘪,皮肤上的老年斑也很清晰,伸出去的细长手指朝着前方一条夹在两栋民房间的小路一指,道:“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朝右转能看到条小河,过了小木桥左手边第二家就是老莫家的房子了。”
宋灵凡一边听着,一边顺着老太手指的方向看,在确认自己记清楚之后,冲老太点了点头,“谢谢您。”
老太闻言,只是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转身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林深盯着老太离开的背影,用手摸了摸下巴。
如果说对方是因为听到说,他们这群人是被莫家人叫来参加葬礼的,从而内心接受了外来人的到来并且愿意给他们指路的话,从常理上来讲似乎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可是老太的几句话里,又有太多让他觉得奇怪的点了。
什么叫折腾麻烦事儿?为什么说以前这样,现在还没解决完?
虽然许愿人不打算主动暴露其实是死者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决定看起来应该是对的,但只要简单承认一句是莫家叫他们来的,那种警惕又抗拒的态度就会那么快消散掉吗?
他甚至觉得,对方指路并不是出于亲切或者理解,反而有别的意思。
“元柏哥,你怎么样?”
杨茵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林深的思绪,他转头循声看去,就见杨茵真小跑几步来到元柏旁边,带着关切神情地看了看对方,然后又冲老太离开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我看你刚才一下被她使劲甩开了,没出什么事吧?”杨茵真柔声问着,低头仔细检查元柏的双手。
元柏似乎没有太多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反倒是直接收回双手背到身后,朝着宋灵凡和林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严肃,在靠近过来之后,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不太对,那个老太的力气显得有点太大了。”
“怎么说?”宋灵凡皱皱眉,低声问道。
元柏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拳,才又道:“她很瘦,我抓住她手臂的时候能感觉得到胳膊几乎骨瘦如柴,再加上的面容上显示出来的年龄,这样的老人不太可能突然之间猛地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把我甩开的,那很容易让自己也骨折或是脱臼,但是她一下子就甩开了我箍住她的手,我敢保证我没有太收力,正常老人更不可能会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挣脱的,这种感觉简直就像——”
“像……像什么?”孙缙中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元柏眨眨眼,又压低了几分音量,“就像是另外有一个年轻力壮的人,突然取代了她的身体,做出那样的动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