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空来不得仙。
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
李义山这寥寥几笔,端的是将那当权者,求仙问药,炼丹长生的欲望,刻画的入木三分。
泱泱华夏,千载历史。
无论曾经是多么伟大的人物,到最后也躲不开那三尺黄土。
对死亡的恐惧,对权力的欲求,从来裹挟着,百代帝王。大权在握的人,谁又能放弃,那权掌天下的快感?
求仙问药,本是济世为怀,帮助世人调理身心,益寿延年,本也是一桩美事。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加,当权者对死亡的恐惧愈发深厚。益寿延年,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诉求了。
长生不死,永享帝业。这才是他们,真实的呐喊。
然生死之道,乃自然天数,岂是人力所能及也。
但那事务的发展,从来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想要。
越是不得长生,当权者便越是疯狂。权力和金钱的重压之下,那些个蝇营狗苟之人,难免做些个不仁不义之事。
以人血,人骨炼制的所谓仙丹,损害的不仅是当权者的身体,还有道门的清誉。
想那仙师葛洪,置炉鼎,炼丹药,济世救民,福泽苍生。于那乱世之中,守护了芸芸众生。
如此大的功德,这才有了道教丹鼎一脉,传承世间。几百年积累的功德,崩塌不过转瞬之间。
你看那万寿山上,道门隐匿暗处,行那不仁不义之事,无端消耗着,丹鼎一脉积累的功绩。
山涧之中,龙墨轩一身道袍,以轻快的身法,极速的前行着。
此刻他只觉得,身体轻快无比,不需刻意的运气提气,双足之间,已是真气充沛。
丹田之内的真气,更是宛如有意识一般。在他周身的气穴和百骸之间,自行的游走,一刻不停。
细细想来,他弱冠之时,因缘际会之下,习得了传说中失传了三百余年的《易筋洗髓录》。
此功法,易筋壮骨,洗髓脱胎,妙用无穷。传说中,其大成之时,自身内力可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单以内力深厚来论,其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他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激荡,脚步也是越来越快,不出片刻,便已到了老僧所指引的炼丹之所。
远远的望去,这炼丹之所,隐匿在千寿山的后山之中。若不是知晓通路,寻常之人,绝难察觉,此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隐匿所在。
一条蜿蜒通路,隐匿在茂密树林的深处。幽深的林间小路,一点淡淡的清香不住的漂来。
这清香之气,好像有几十种不同的,奇花异草混合而成,异香扑鼻,直冲脑海。
似是他这般深厚的内力傍身,也不免被这香味熏的有些头昏脑涨,踉踉跄跄,几欲晕倒。
已然行至此处,怎能轻言放弃。他当即点了两处同感最强穴道,强定了心神。使出吐纳之术,避开这香气的侵袭。
稍定心神,继续向上寻去,越往上走,香气愈发的浓烈。
就算他屏住呼吸,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香气,透过鼻孔不断地往脑子里面钻。
这香气极为怪异,初时尚不觉有任何不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只觉的头晕眼花,拳松脚软,便是站起来,也只是勉勉强强。
又行了数十步,陡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他强行运气,挣扎着还想站起来。殊不知,他越是运劲,那香气侵袭,便越是深入一份。
只见他挣扎着走了几步,未过多时便摇摇晃晃,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再度睁开眼时,他已身处在一座昏暗的牢房里,被麻绳牢牢的捆在刑架之上,背上的龙渊剑也不知道被谁拿了去。
龙啸墨轩环顾四周,周围只有那暗淡的几盏孤灯,根本就看不清四周的环境。
“这是什么地方?”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略一提气,只觉的丹田之内的真气似有若无,与先前绵延不绝的内力,有着天壤之别。
“剑神!”正在龙墨轩诧异间,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你!?”他定睛看去,只见那裴韶,右手龙渊,左手穆王,立于面前。
“剑神请随我来。”但见他剑指一挥,捆缚着他的麻绳,应声而断。
龙墨轩心下骇然,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此刻他拳松脚软,四肢无力。裴韶若是趁虚而入,击败他,不过须臾之间。
“请。”裴韶将龙渊剑,递到他的手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龙墨用那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裴韶。他定了定神,将腹内一丝游气慢慢增厚,聚于手腕之间,稳稳的拿住了龙渊。
裴韶头前带路,龙墨轩紧随其后。
七拐八绕,他二人终是站在了千寿山的后上脚下。
“沿着这条路,一路往西。脚力若快,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回到城内。”他看着远方,淡然的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出来。”龙墨轩满脸疑惑的问道。
“在下自幼习武练剑,怎能没有侠义之心。石家这些年,在此处采人血,取心肝,炼丹制药。弄的民不聊生,尸骸遍野。在下心中不忍,可毕竟受雇于人,无可奈何。”裴韶悲怆的说道。
“你既有侠义之心,怎可因一纸契约,而袖手旁观?”龙墨轩不可思议的说道。
“契约乃是裴家所签,在下自小为裴家所收养,传授剑法武艺,大恩大德,一刻未敢忘却。怎敢因在下一人,而废却师门信义之名?”裴韶为难的说道。
龙墨轩看着他悲怆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门的信义不敢废,心中的侠义又放不下,如此纠结的内心,才会让他的行为如此怪异。
“山中共有道士二十二名,已尽数毙于龙渊剑下。”裴韶转过身来,对他抱拳拱手,弯腰施礼。
“无妨,这群道门祸害,如此这般都便宜了他们。”龙墨轩毫不在意的说道。
“在下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剑神务必小心,扬州之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言毕,足尖一点,运气内力,须臾之间,便无身影。
此等轻功,和当日古宅之中,裴旻所运使的轻功,如出一辙。
龙墨轩望着他消失的身影,一时间心乱如麻,万千头绪,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左右皆是无法,只能是沿着大路,往城内狂奔而去。
不出半个时辰,他已行至竹下楼的外围。
说来也是奇怪,偌大的竹下楼,院内竟是没有半个人影。他正奇怪之时,忽听的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陡然之间,有人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啊,倭国人来啦,倭国人来啦。”
那声音,即兴奋又惊奇,呼喊声中,仿佛将对方,当做动物观赏一般。
“倭国人?”龙墨轩心中大感奇怪,急忙顺着声音而去。
竹下楼内,不论掌柜小二,跑堂打杂,还是食客租客,全都跑了出去。一时间,将那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要看看所谓的倭国人,到底生的是个什么样子。
龙墨轩穿过潮水般的人群,好容易才找到了深长脖子,聚精会神的两人。
“夫......”
“嘘......”
他连忙阻止了芷曦下意识的称呼,至于郡主,一门心思全都在倭国人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然出现在身后。
突然之间,喧闹的人群沸腾了起来。
那拥挤的人群,一时间宛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街道中,七个身高不满五尺的男子,头戴斗笠,身披皂衣,双手抱于胸前。走起路来,左摇右晃,说不出的嚣张跋扈。
每个人的腰间,都佩戴着形状古怪的兵刃。那兵刃说刀不是刀,说剑也不像剑。
说它是刀,它不够宽厚,没有刀的厚重和霸气。
说它是剑,它全身弯曲,毫无剑的轻盈和灵动。
七个人虽说服饰各异,可腰间的佩戴的兵刃,却是一般无二。除了颜色长短稍有不同,形状完全一样。
七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的缓步往前行走,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投来的眼光和议论。
“夫君,东岛倭国,一直以来都有僭越之心,此时来到扬州,不知有何意图。”芷曦使出传音入密的功法,以内力将声音凝结成线,和龙墨轩一对一的交流,旁人无法听到。
“你看这七个人的步伐,个个都武艺不俗啊。”龙墨轩同样以传音入密的功法,对她说道。
“夫君,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先别暴露身份,看看再说。”
便在这时,拥挤的人群,突然之间如开波浪,只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那七个人,见有人到来,当即变换了位置。其中四人将另外三人围在当中,每人皆拔出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只见那人,飞身下马,凌空几步稳稳的站在七人的面前。
“裴绪,你来此有何贵干。”那七人中守在最前面的人,率先开口说道。
“裴绪?那不是裴旻的家仆吗?”龙墨轩在心里暗自的嘀咕道。
“奉裴家掌门人,剑皇裴旻之命,向七位发出邀请。邀请七位,十日以后,广陵城下比武论道。”裴绪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运足内劲,掷了过去。
那名说话的倭国人,纵身一跃,回手一个,将那书信稳稳的接在手中。却不打开,只是把信默默地揣入怀里。
“回复你家主人,十日之后,广陵城见。”那人略一抱拳说道。
看这二人一掷一接,将那轻薄的信件,当成沉重的飞镖一般。
“裴旻一人,对付他们七个?”方才的对话龙墨轩听得一清二楚,裴旻的实力,固然是当世顶尖专属。可他要以一敌七,未免有些托大。
心有所思,口中话语,不禁脱口而出。即便如此,那声音也是极小极小。
“你......”那声音引的江漓,回头看去。
下意识的一声,同样被他急速的止住。
裴绪下了战书,一刻也不敢停留,随即便打马而去。
他一走,七名倭国人,再也没有留在原地意义。当即收起兵刃,依旧摆出那副嚣张跋扈姿态,大摇大摆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人群。
“我们回房去说。”龙墨轩趁着人潮退去,声音嘈杂之际,对他身边的两人说道。
“夫君,你几时换上了一身道袍?”刚关上门,芷曦终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若不是这身道袍,今日我怕是回不来了。”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着头说道。
“你号称剑中之神,江湖上属一属二的高手,谁还能给你这么大的威胁?”江漓吃惊的问道。
“扬州之地,藏龙卧虎啊。”他缓了一口气,将其间之事娓娓道来。
“石家居然为富不仁,到了这个地步。”江漓满腔怒气的说道。
自己治下的首富,居然如此的草菅人命,身为南阳郡主,她怎能不怒。
“扬州的局势也不简单啊,今日这帮倭国之人,只怕来者不善。便是裴旻不出手,迟早我也会出手。”他目光坚毅的说道。
“这些个东岛倭国人,为了胜利一向不择手段,当年若不是使用那腌臜的手段,又岂能赢得了父亲?”芷曦怒目圆睁的说道。
情绪激动之下,那任劳任怨的桌子,也无缘无故的受了她重重的一掌。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倘若真让这帮东岛倭人,用些不齿的手段赢了裴旻,岂不丢了华夏武学的脸。”龙墨轩语气凝重的说道。
“要不,我先出手,宰了他们两个人再说。”芷曦从来都是软语温存,今日这般豪放的语言,着实不像她口中之言。
“不可,他的脾气,我太清楚了。你若提前出手,岂不破坏了他扬名于世的好机会?”龙墨轩摇着头说道。
“总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芷曦不忿的说道。
“别急,会有机会的。”龙墨轩安慰着她说道。
“我到不担心他的实力,真正担心的是这几个东岛倭人。单凭他们七个人,决不敢如此恣意妄为,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势力。”龙墨轩的语气中,少有的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什么势力?夫君,你别拦着,现在我就去宰了那七条东岛狗。”芷曦如此口出污言秽语,还真是第一次。
若不是江漓拉住了她,只怕此刻,她已然去找那群东岛人拼命了。
“十日后,正是冬日节,裴旻到是会挑时候啊。”龙墨轩嘴角微扬,淡淡的说道。
小小倭国流寇,区区蕞尔之地,身高不满五尺,窃我华夏武技,安敢耀武扬威。
且看裴旻,如何教育这帮东岛倭人,尽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