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云璟看不出分毫。
他只看见自己的孪生弟弟,和往日一样,全程冷着一张脸,低眸应了一声是,拱手领命退下。
慕云璟这次派慕云琤去辽东,不仅仅为了平定叛乱,主要目的是调开他,好对付韩家。
慕云琤杀手出身,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他看得多,听得多,思虑也多,走一步看十步,老是强调皇权未稳,不是时机。
什么时机不时机的,他堂堂一国之君,还会惧怕韩雍那个老匹夫?何况,韩雍年已古稀,体弱多病,入冬又大病了一场,至今下不了床。入府看诊的刘太医奏报说,国公爷痨病入骨,风湿入心,多年伤病发作,药石无医,大概时日不多。
韩霁月是韩雍最疼爱的孙女,得知祖父病重,急忙召镇国公府的家眷入宫,也在情理之中。
这日,久雪初晴,天空湛蓝。殿外阳光洒落,一片暖意融融。
柒月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盛装打扮。换上玫瑰紫织金袄子,头发梳成朝天髻,戴上了价值连城的牡丹头面,龙眼大的珍珠圆润莹亮,衬得她艳丽夺目,贵气十足。
用过早餐,她就抱着暖炉,坐在大殿里候着。
没过多久,殿外太监提高嗓音喊:“宣镇国公府老夫人、大少夫人进殿!”
只见一身命妇冠服,满头白发的韩老夫人,携着长相端丽,举止娴雅的大少夫人陈氏,走进了大殿。
“命妇韩李氏,携长孙媳韩陈氏,参见丽贵妃娘娘。”两人忙不迭就要跪下行礼。
柒月怎会让原主的祖母给自己下跪,连忙上前扶起韩老夫人的胳膊,说:“祖母,大嫂,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韩老夫人也是武将之女,年轻时跟随韩老将军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
听孙女这样说,她便也不拘礼,在柒月搀扶下,坐在一旁的座椅上。陈氏也被拦住没下跪,等韩老夫人坐下后,方在她下首坐了。
宫女们上了茶,祖孙俩寒暄起来。
“许久不见,娘娘在宫里可安好?”韩老夫人关切地问道。
因为慕云璟对韩家的防备,入宫十个月了,娘家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韩霁月。
韩老夫人很不放心这个性情骄纵的孙女,怕她在宫里受委屈,又担心她闯祸,得罪了皇上,祸及家人。
柒月学着原主的小动作,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说:“祖母放心,我在宫里一切安好。倒是听说祖父生病了,现在病情如何?”
韩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你祖父早年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落下一身伤病,还有严重的风湿。今年入冬得了一场风寒,常常咳嗽起来,气都喘不过来,就这么一病不起。刘太医说,你祖父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柒月也知道,按照原剧情,明年开春,镇国公韩雍就会病逝。
在第一个小世界,柒月用法术,就隔空治好了中风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陆沉父亲。现在她又穿越了四个小世界,灵力大增,加上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即使是垂死之人的韩老将军,也能帮他延十几年寿。
皇后尹湘君服了她用灵力炼制的丹药,身体已经逐渐康复。而且,在柒月的暗示下,尹湘君揪出了给自己下毒的小宫女绿珠,以全家人的性命相威胁,逼她供出了幕后的慕云璟。
为了父母和两个弟弟,绿珠一直配合他们演戏,装作每日仍在偷偷下毒。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加在尹湘君调理身体的汤药中,会大大损伤元气,让小产体弱的她雪上加霜。
在原剧情中,尹湘君身体日益枯竭,最后一命呜呼。
柒月扶了扶发间的珠钗,安慰韩老夫人说:“祖父虽然年事已高,但他常年习武,身体底子一向很好。孙女入宫前,机缘巧合,遇到一名江湖游医,医术十分高明。临别前,游医赠予孙女一味灵丹妙药,叫九花玉露丸,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您出宫的时候,带一瓶回去。一瓶有十二粒灵丹,分十二天给祖父服下,说不定真能救祖父的命。”
韩老夫人连忙起身,欣然称谢不已。
祖孙俩说了好一会儿话,陈氏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聊解骨肉分离之苦,其乐融融。
趴在屋顶上偷听的暗卫,听了许久,都没听出什么破绽。碧纹就服侍在侧,韩老夫人和柒月的谈话,她每一句都仔仔细细斟酌,没发现任何猫腻。
韩老夫人携长孙媳妇,拿着柒月给的神药,出宫去了。自然,那些药也被宫门侍卫重重搜检,仔细查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白瓷瓶,装了十二粒朱红色药丸,既不能刻字,也无法做暗号。
内侍报到慕云璟那里,他这才完全放心,同时暗暗鄙夷柒月,就是一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无脑宠妃,自己倒是高估她了。
他不知道的是,韩老夫人回去当晚,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里,国公爷因病去世,韩嶙被人诬陷通敌卖国,韩家上下百余口人,被皇帝亲自下旨抄斩。一时之间,百颗人头纷纷落地,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韩家满门覆灭,一个活口都没留,连三岁的小重孙都未能幸免。而她在宫里的宝贝孙女,也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
梦醒后,韩老夫人脸色灰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陈氏过来请安。她屏退了左右,和韩老夫人说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里的情景,竟然和韩老夫人的梦一模一样。
两人面露惊疑之色,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一个这么可怕的梦?
陈氏小心翼翼地问:“祖母,陛下果真如此忌惮镇国公府吗?为什么?韩家世代忠良,祖父辅佐先帝打下了大周江山,公公带着夫君和三位叔叔常年驻守西北,从未有不臣之心,陛下为何容不下咱们韩家?”
“唉,功高震主啊!”韩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那二十万镇威军始终是陛下的心头大患。”
“那咱们不要那兵权,把镇威军交给朝廷,能不能躲过一劫?”
陈氏想到梦里的情景,刑场上染满了殷红血液,三岁的幼子抱着她哭声凄厉,也被砍了脑袋,惨死在她脚下,不由得心惊肉跳,双目含泪。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有从龙之功的武将,没有几个真正有好下场。韩家若主动交出兵权,就如没了獠牙的老虎,不是更任人宰割?”
“那如何是好?”陈氏脸色苍白,颤声问道。
韩老夫人苦笑:“咱们两个妇道人家,能琢磨出什么主意来?还是等你祖父病好一些,再……”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道喜悦的声音:“老夫人,国公爷醒了,叫小的来请您过去。”
韩老夫人又惊又喜。自己的夫君已卧床了两个多月,前两日彻底陷入昏迷,人事不知。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交代他们准备后事。昨天虽然从宫里带回了所谓的灵丹妙药,但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谁知,才服了一次那个药丸,今天早上韩老将军就醒了。
韩老夫人赶紧带着陈氏去了韩雍住的东篱院。
她们穿过前厅,进了后面的卧房,见韩雍半躺在床上,虽然形容枯槁,瘦骨如柴,但神智清醒,双眸炯炯,不复往日的昏死之状。
国公爷刚刚醒转,韩老夫人本来也不急着将韩家当前的处境,说给自己的夫君听。哪知韩老将军用过早饭后,右手一挥,把其他人都支走了,唯独留下韩老夫人。
“夫人,昏迷这几日,老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病死了,魂魄却没有消散,一直飘荡在人间,亲眼目睹韩家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连老弱妇孺都没放过,个个死状惨烈……”韩雍表情凝重地说。
闻言,韩老夫人猛地吃了一惊。
为什么自己的夫君也会做同样的梦?
这究竟是梦,还是祖宗显灵,对他们发出的警示?